“得我夫人。”染“嘖”了聲，顰蹙黛眉道。

聶淮不可名狀地著，綰在后腦一頭雙螺髻，朱上涂著明艷的石榴紅口脂，一襲蔥倩花廣綾對襟兒長襖，下襯牙白褶直蓋腳面。渾上下幾乎沒有什麼裝飾，但雙耳綴著的那對兒東珠墜子，卻是實實在在的好東西。

這一的確是親子該有的模樣，他剛才被的言行所吸引，居然忽略了這麼顯而易見的細節。

在聶淮心下百轉之際，染斂衽低首福了福，說：“見過聶公子。”思忖一下，覺得不妥當，遂改口道：“見過聶員外。”

聶淮還有點懵然，他緩了緩神，道：“那麼夫人……找在下到底有何貴干？”

“不管有何事，也得等聶員外上完香再說。我這麼做已然很唐突，再誤了你的要事可就不好了。我在對面樓外樓里沏了壺釅茶，誠心誠意候聶員外大駕。”

“我要是不去呢？誰知道夫人葫蘆里賣的什麼藥？”聶淮饒有興致地脧看染，誚諷道。

染揩過鬢邊碎發，斂眸說：“一日不，我便再等一日，我在盛州城待幾日就等幾日。要是等我走時，聶員外還沒有來，就代表你我之間沒甚麼緣分。”

說完，又朝聶淮稍行一禮，之后便輕移蓮步往樓外樓方向款款走去。

聶淮頓在原地思索半日，還是猜不到染到底是何許人也。

隨從們走過來，其中一個提醒說：“爺，跟在這子邊的二人都是練家子，瞧著底子都不淺。”

聶淮一面走回鐵藍寺中，一面吩咐道：“那就去樓外樓里打探一番，速速回我。”

聶淮祭拜亡妻是認真的，是他的青梅竹馬。可惜坐擁家財萬貫，卻還是救不回的命。在惡疾面前，錢財也顯得那麼一無是。

曾有人建議聶淮，將鐵藍寺化為自家寺廟，不對外承接香客。聶淮當然有實力這麼做，但他妻室在世時，就對他講過很多佛法。菩薩要普渡的不單單只有他們一家人。何況這寺院本就是當年病重那會兒，由他捐資修葺的。

一轉眼，妻室離開他已有好幾個年頭。他對父親沒太多，尤其是在理完那些異母兄弟以后，心里甚至起了厭惡。

“這位夫人是今早過去預定的雅間，之前從未在樓外樓里過臉。掌柜的說瞧著像外阜人士。”隨從回應道，“這位夫人在外面不怎麼闊綽，但剛剛在寺廟里上香，倒是捐了一大筆香油錢。”

“看來不是和我有緣，是和靈兒有緣。”

靈兒是他亡妻的閨名，聶淮負手輕笑，到底向樓外樓走去。

聶淮坐在染對面，支開的窗子下是車水馬龍的街市。和煦的過窗子爬在上，讓整個人看起來都嫵然極了。

他必須承認，眼前的子很，不似那些庸脂俗，的上有一說不出來的張力。

可惜了，居然是別人家的娘子！

“我給你一炷香的時間。”

聶淮擺起款兒來，不過他非常有資格這麼做。

“不用一炷香，給我半炷香即可。”

染微一抬手，寧梧已將一個不大的包裹送到手里。染將包裹拆開，里面裝著三四份食鹽。

聶淮呼吸微滯，對眼前這個子又看重幾分。

“這三份，是我在盛州城里隨便買的。不知道它們是不是都出自聶員外之手。”染把它們一一打開推到聶淮跟前，“員外是行家，不用我班門弄斧。”

聶淮隨手捻了捻三份食鹽，道：“人分三六九等，食鹽也一樣，糙一點的是窮苦百姓們在吃，細一點的是達顯貴們在吃。”

染將最后一個紙包拆開，再次推到聶淮跟前，正說：“這一份是我在錦縣里買的。”

聶淮不聲地驗了驗，不值一哂地道：“原來夫人是錦縣人，錦縣的買賣我不做了，王家還有道兒的，這麼快就找到其他鹽商供貨。”

“這鹽如何呢？”

“倒是細，是好貨。”

“能聶員外的眼，真榮幸。”染扯出之前那三包里最的一包，將二者放在一起，道，“這兩個賣一樣的價錢，員外覺得怎麼樣？”

一直保持泰然的聶淮終于直腰，他面不豫地道：“胡鬧！誰敢這麼做買賣？這是要以自焚的方式撅別人家的活路？”

“我。”染用纖指點點自己，“就是我，這麼干。”

“你到底是誰？”聶淮遽然從玫瑰倚上站立起來，質問道。

染抬起眼皮兒，囅然一笑：“我是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有鹽。”

“你做的？造價多？盈利多？”聶淮輕蔑地問。

“聶員外，一炷香的時間好像到了呢。”染指指墻角邊快燃盡的香尾，“你還要繼續跟我談下去麼？”

聶淮拂袖走，但遲疑一下后，還是坐了回去。

“我的本只有你的一半，我還沒有長途運送的費用。你說我盈利多呢？”

“那你找我到底是為了什麼？”

染手刮幾下茶盞蓋子，卷的睫羽微微閃，說：“鹽，是個人就得吃。錦縣一城那麼多人，一年能為聶家創造多財富？但員外還是舍棄了，讓錦縣另謀生路。這是為什麼呢？難道是真看不起錦縣的需求量？不然——”

染把茶盞重重磕回桌面上，威勢說：“那是因為南方鹽場的供給不似曾經那樣充足。你手里沒有那麼多貨，只得選擇一個地方痛心砍掉。于是選中了邊境錦縣。對外你不能承認，只得說錦縣不賺錢。”

“一派胡言！”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你聶家照舊是盛州巨富。但越來越高的鹽價、運送本，已讓你很不爽了。那些鹽的胃口一日比一日大，還有時不時來你這里打秋風的州府衙門……”

“夠了！”聶淮厲聲制止道，“你以為你是誰？要不是看你有幾分姿，我會坐在這里聽你胡謅？但現在看來，你和那些子一樣，都是金絮其外敗絮其中！”

染笑了，他這是在夸自己除了好看一無是唄？被人這麼贊許也不錯的呀~不怒反喜，有竹地說：“我有鹽場，我想用你的路子。”

“我這就去衙門里告你販私鹽！”

“這鹽場可以掛在聶家名下，以后都聽聶員外的差遣。我合不合北黎律，全在你的一念之間。你我共贏不好麼？”

聶淮重新拾起那包食鹽，忽然笑起來，“別說那些假大空的話，我要聽真正的實惠。”

“二干給聶家。”

“二八開？”

“聶家白得，還不知足？”

“你用我聶家名號，不值四？再說短途運送也有本。”

“二。”

“三！”

染倏地起，嫣然一笑：“若這樣，那就請聶員外去衙門里告我吧，錦縣氏等著被老爺抓進大牢。”話罷，轉離開雅間。

聶淮一步過來將攔住，急急地道：“眼見為實，我得親自過去瞧一瞧。靠上談的天花墜，我哪里知道你是人是鬼？夫人，做營生沒你想象的那麼容易。找你家夫君出來與我正式商議吧。把一個婦人推在前面，真人瞧不起！”

“我夫君可瞧不上這種買賣，這不過是我隨手打發時間玩兒的。”

“張狂之徒！”

“我住在城中運來客棧。”

染拋下最后一句話執意離開，聶淮呆呆地坐回玫瑰倚上，良久后，他突然下令道：“給我查，給我仔細的查！我倒要看看錦縣里還能藏著什麼金鱗人！”

染有些懊惱，回首問后牽馬的寧梧，說：“我剛剛太裝了吧？”

“有，有點。”寧梧低聲笑起來，“給我嚇得心臟怦怦跳。”

“真把那尊大佛嚇到可咋辦？哎……”

“聶淮很快就能查清夫人是誰，就是不知侯爺的份能不能鎮住他。”

“我們產的鹽不比南方的差，這些已得到聶淮的默認。而且我直擊他的要害，夠他疼一陣兒。”染斜傾在寧梧上，像是泄了氣的水囊，“只是人家真不愿意跟咱們聯袂，也是理之中的事。”

寧梧聲安道：“夫人別氣餒，哪有談生意見一面就敲定的？咱之前跟丁易、吳夫人他們，還有阜郡族帳，哪一次是輕而易舉辦的？”

久不做聲的郭林都快郁悶死，為啥寧梧對夫人就能有說有笑、細聲語，怎麼到自己不是搶白就是譏諷，這差距有點太大了吧？他正在瞎合計，甫一抬眼，登時的差點撲通跪地。

“夫，夫人……”

在一地之外，郭林便到隋暴怒的氣息。染見他臂膀貌似在搐，笑道：“你怎麼啦？還沒回客棧呢，再說侯爺白天去州府衙門，咱們在這不見他。”

寧梧趕用手肘狠染，急赤白臉地提醒：“夫人，侯爺，侯爺來了。”

“集市里好玩兒麼？”隋咬后牙槽，怒目圓睜道。

染只覺前方的突然被一堵高墻封死，隋自高臨下俯視著自己，像是要把拆骨腹。

“侯爺？”染窘然賠笑，“我正要回去給你送包子呢。”

“包子呢？”

寧梧和郭林一陣手忙腳，總算從褡褳里翻出來幾個涼了的包子。隋一把搶過去，一口竟吃下去兩個。

這是又生氣了，氣咋就這麼大呢？染在他心窩上了兩下，說：“別噎著。”

“噎著更好！正和你意！”

染扯出帕子掩面假哭，吭吭唧唧地道：“兇的真討厭，跟誰置氣呢！煩人！”

“我沒有啊？”上一瞬還氣急敗壞的隋，此刻已變得慌張，“我就是擔心你的安危，娘子別誤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