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韃冷聲質問,原本坐在靠近殿門的胡人勇士也跟著站起來,剛剛還觥籌錯的宴客廳頓時劍拔弩張起來,高度張的林軍衝進殿裡,所有的變故都只發生在瞬間。
眼看事態有些控制不住,楚凌昭冷聲命令:“退下!”
林軍統率遲疑了片刻,帶兵退下,楚凌昭坐著不如風,偏頭看向忽韃:“王上對朕的款待有何不滿?”
“陛下讓人在本王的酒杯裡倒涼水,戲耍本王是爲何意?”忽韃舉著杯子質問,在殿中伺候的宮人立刻跪下,瑟瑟發抖。
忽韃此言一出,在場的人都知道是怎麼回事。
遠昭與胡人一族不同,食住行都極爲講究,稍微有些份的人家,飯前都會用茶水漱口,方纔被忽韃杯子裡的並非涼水,而是漱口水,是不會喝下去的。
楚凌昭並未筷,是以無人演示,才鬧出這樣的笑話,然而現在這種氣氛,也沒人敢開口對忽韃說一句:不好意思王上,你剛剛喝的是我們的漱口水。
如此一來,只怕忽韃會更加覺得辱,當場大鬧起來。
衆人屏息凝神不敢輕易開口,片刻後,楚凌昭端起自己面前那杯漱口水仰頭一飲而盡:“王上有所不知,此乃我遠昭國的風俗,膳前飲一杯清水,可去腥解膩,免於積食。”
楚凌昭先士卒喝了漱口水,其他人也全都端起漱口水喝完。
見所有人都喝了,忽韃這才遞了個眼,讓殿門口那羣胡人勇士坐下。
“原是如此,我族之人並未有如此多的講究,我看遠昭國土的男子都很瘦弱,可見如此錦玉食將養出來的男兒,還不如烈酒灌溉出來的勇士來得好!”
忽韃笑著說,語氣雖是有些開玩笑,言下之意卻是在說遠昭的男子文弱,沒有胡人子弟來得英勇。
楚凌昭沒應聲了,把酒杯放下,眼神狀似無意的在武將區掃了一圈。
其中一個武將立刻心領神會:“王上此言差矣,我遠昭男兒並非文弱,只是胡人勇士太魁梧雄壯不似常人罷了。”
這話是說胡人高大得不正常。
忽韃坐下,擡手在自己口拍了拍,他渾實,用的力道不小,拍得口砰砰作響:“男子漢大丈夫,自然個個都要如本王這般纔算好漢,不然豈不是和娘們兒一樣?”
這話說得便有了辱之意,其中一個武將立刻站起來:“王上此言過分了,我等七尺男兒,如何能將子與我等相提並論!”
那武將在遠昭國男子之中量已算高的,形也很是魁梧,但和一堆胡人勇士比起來便還是有些不夠看。
忽韃上下打量了那武將一眼,隨即看向其中一個勇士,那勇士立刻站起來,用胡語拉拉的說了一通,最後還是忽韃幫著翻譯:“陛下,本王手下這位勇士,想領教一下這位武將的功夫,不知陛下可否讓二人比試一番?”
外使來見,手下的人自是不得要較量一番,可這較量也不能隨隨便便就較量,一旦輸了,丟的便是一國的面。
略加思索,楚凌昭含笑開口:“今日是給王上和公主的接風宴,禮部命人準備的歌舞還沒有上,王上不如先欣賞歌舞,待吃飽喝足,休息充足,日後有機會再慢慢看他們比試,如何?”
“我胡人子弟就算幾天不吃不喝也還能擒殺猛,陛下此言可是小看本王的人?”
忽韃開始激將,胡人天好鬥,最不喜歡安安靜靜的聽曲兒吃飯,若有比武下飯便最好了。
楚凌昭搖搖頭:“王上此言差矣,朕是顧念胡人勇士一路奔波勞累,即便是朕手下的將領贏了,也會被天下人恥笑說是勝之不武。”
這話說得極有自信,讓你們好好吃飯那是我們不想欺負你,等你吃飽了再打,纔好輸個心服口服!
忽韃:“……”
論說話之道,直來直去的忽韃自是比不上楚凌昭的。
忽韃被噎得說不出話,這裡畢竟是楚凌昭的地盤,他只帶了這麼點人,再繼續挑釁要是被羣毆了,只怕到時哭都沒地方哭去。
忽韃安分下來,楚凌昭拍拍手,姿曼妙的舞穿著輕薄的紗抱著琵琶半遮半掩的衝上來,竹之聲漸起,的香風瀰漫開來。
忽韃隨意瞧了一眼,低頭喝酒。
遠昭國的子大多白貌,態小,在胡人眼裡太過脆弱,且不好生養,並不是最佳的伴選擇,不過可以抓起來當寵一樣養著。
忽韃最年輕氣盛的時候就曾擄劫過幾名遠昭國子豢養在邊,天冷的時候讓們赤著腳在結冰的湖面跳舞。
這些子態輕盈,哪怕冰面很薄也不會掉下去,不過赤著腳,掌心的容易被冰面粘住,一旦撕裂便會扯下一層來,那時這些子會失聲尖,聲音尖銳,便不那麼好了。
蘇梨看著這些歌舞浮現在腦袋裡的景象和忽韃想的詭異的重合,不過和忽韃不同的是,忽韃扮演的是觀賞者,而蘇梨是表演者。
邊境之地荒涼無比,胡人總喜歡境擄劫良家子營爲,供他們宣泄慾,爲他們表演歌舞。
冬日冰面薄脆,他們喜歡驅趕擄劫回來的子站到冰面舞蹈,誰堅持的最久,不踩破冰面掉進冰窟,誰就可以免於被辱。
反之,掉進冰窟的人,被救回去以後,會被一個甚至多個胡人折磨至死。
那樣的生活對胡人來說是樂子,對被擄劫的子來說,是至死都揮之不去的夢魘。
“好!”
有人拍手好,宴會廳跟著響起熙熙攘攘的鼓掌聲。
蘇梨沒有鼓掌,又抿了一小口果酒。
時顧遠風教導,子當自強自,珍惜自己的生命,這個世道有很多人通過各種手段讓子賣藝賣,把子當一種玩樂的件,這是這個世道的悲哀,並不是爲子的悲哀。
哪怕淪落風塵,也該知曉自己是個有有的人,而不是靠取悅旁人活下去的玩!
一曲畢,優的舞蹈也戛然而止,舞躬行禮,然後抱著樂迅速離場。
候在殿門外的宮人剛要下一撥人進來表演,蘇梨覺餘一閃,忽宛站了起來。
用右手在左躬行禮,聲音輕的開口:“兒願爲陛下演奏一曲,祝遠昭國與我族睦鄰友好,永不相侵!”
睦鄰友好,永不相侵!
短短八個字,卻是數百年來都無法實現的宏願。
邊關白骨累累,疆土被熱一遍遍浸潤,卻怎麼都開不出安寧祥和的花來。
“準!”
楚凌昭恩準,忽宛提步走到宴客廳中央,行走間仍有銅鈴清脆的聲響,衆人這才發現沒有穿鞋,白皙瑩潤的玉足腳踝用紅線各纏著一隻豌豆大小的銀鈴鐺,赤足在乾淨亮的地磚映襯下顯得格外奪目,比最上乘的白玉更漂亮。
早有準備,從袖中拿出一隻陶壎吹奏起來。
陶壎吹奏的是塞北廣爲流傳的一首民謠,是當地住民用來哄小孩兒睡覺唱的,曲調舒緩悠揚,配合著陶壎低潤渾厚的音質,輕易便能平衆人心中的浮躁。
壎聲一起,宴會廳裡的議論聲漸漸停下,所有人都側耳專心聆聽這個聲音。
吹完第一遍,忽宛了一下,腰肢擰一個優的弧度,單腳而立,另一隻腳微微向後勾起,層層疊疊的紗隨之揚起,像一隻優雅麗的白孔雀,與此同時,同樣的曲調加快了許多,原本舒緩的調子變得輕快,像孩戲耍一般。
忽宛開始邊吹奏邊翩翩起舞,白紗隨著的作飛旋,綻放。
跳的其實也很簡單,沒有太高難度的作,然而一舉一之間卻有旁人沒有的靈,尤其是那雙黑亮的眼睛,似乎能攝人心魄。
曲調並不算長,最後有一小段改編,忽宛跳完,最後以跪倒的作作爲結束。
“好!”
忽韃第一個拍手好,胡人勇士立刻附和,完全倒了方纔的好聲。
邊吹奏邊舞蹈其實極耗力,但忽宛跳完跪在那裡卻面不改,蘇梨眸子微凜。
正琢磨著,不期然聽見楚凌昭道:“公主果然才貌雙全,不過我遠昭國也有一位奇子,的琴棋書畫也是一絕,不妨讓也爲王上表演一番!”
“……”
琴棋書畫一絕是說的誰?陛下你可不要胡給人戴高帽子喂!
蘇梨低頭繼續喝酒,想裝作什麼都沒聽見,所有人的目卻都自發的朝看過來。
“……”
蘇梨一臉無語,拿杯子的手有些不穩,不知是誰開口道:“蘇縣主,這個時候你就莫要謙虛了,快一手讓他們好好瞧瞧!”
“就是就是!不過是吹拉彈唱罷了,我們怎麼也不能他們小瞧了去!”
“對呀!蘇縣主的才華曾冠絕京都,怎會比不過一個來自蠻夷之地的公主!”
這些人莫名其妙的統一了口徑,蘇梨正準備著頭皮站起來,楚凌昭再度開口:“王上方纔提議比武,朕覺得未免有傷和氣,這會兒倒是可以讓公主與我遠昭的縣主比試一番,爲了讓比試更加有趣,朕可以設個彩頭,王上以爲如何?”
蘇梨:“……”
陛下,你可閉吧!
楚凌昭這話算是今天以來第一次挑釁,忽韃瞇起眼睛,一寸寸打量蘇梨,似乎想看看蘇梨到底有什麼能耐,竟能讓楚凌昭有這樣的底氣。
“好!”
忽韃同意,取下自己手腕上嵌著玉的銀鐲:“本王用一千隻牛羊押本王的兒贏!”
一千隻牛羊,相當於胡人每年進貢給遠昭貢品的十分之一。
此話一出,衆人不由議論紛紛,然而還沒等衆人討論出個所以然來,忽韃指著蘇梨勢在必得道:“本王輸了,明年朝貢加一千隻牛羊,若本王贏了,這個人歸本王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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