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就閉起了眼等著挨打。
秦弗看著,心緒微瀾。
他剛滿月,便由壽王奏請,得封王世子。
壽王世子,顧名思義,將來會繼承王位為壽王,可所有人都知道,這一封號并沒有什麼用,他要麼死,要麼助父王登基,為太子。
他五歲就知道了父王的野心,為了父王在皇祖父面前得臉,他得刻苦勤。別人還在牙牙念詩經的時候,他已經涉獵廣博,四書五經倒背如流。他幾個堂兄弟還在調皮搗蛋掐尖要強的時候,他已經是父王的左右手,能運籌帷幄。
這一路步步為營,他上牽系著無數人的命,稍有一點行差踏錯,都有可能萬劫不復,追隨他的人要麼會死去,要麼,背叛他,再反過來踩上一腳。
他沒有退路,絕不能失敗,邊人也不會允許他失敗。
還從來沒有一個人告訴過他,萬一哪天真的失敗,他應該怎麼在這個浮華的人世里活下去。
“你可知道,我若敗了,你也難逃一死,”秦弗看著道,“這樣你還會希我活著?”
許澄寧慢慢睜開一條看秦弗表,好像不是生氣的樣子,便松了口氣,松開了手。
“皇位之爭,本就是一場豪賭,王敗寇,敗了可能會死。可若是能有尊嚴地活著,干嘛非得去死呢?能活一個是一個吧。
“爺,我知道您在其位不由己,可若有一天您真的坐不上那個位子,也不要認死理,死遁,出海,去過另一種生活,不要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
“當老百姓雖有無奈與苦難,但終究人事簡單,比天潢貴胄要容易打理好日子。”
還小,還沒有轟轟烈烈的濟世之心,也沒有汲汲營營的慕上權,只是單純地想要他這個人好,不為他的份地位,也不為他的權柄雄才。
秦弗久久盯著沒有說話,久到讓許澄寧覺得自己大抵大限將至,才聽見他道:“帶路,讓我看看老百姓的生活是什麼樣。”
許澄寧眨兩下眼睛,看他沒有要追究的意思,頓時放下心來,為免秦弗算后賬,決定帶他去吃遍沿街食,先堵上世子殿下的再說。
許澄寧選了一家面館,兩人坐進去,分別要了一碗打鹵面和一碗春面,再一盤蒸餛飩。
“爺,一碗夠不夠?要不要再多點一碗。”
秦弗道:“不用,又不是只吃這一樣。”
蒸餛飩端上來,熱氣騰騰,許澄寧嘗了一個,覺得味道不是很夠,便加錢自己去后廚調了個料碗。
“蘸著吃試試。”
秦弗吃了一個,果然極香,一口一個,很快大半盤餛飩就沒了。
“你這好吃的病是怎麼來的?”
許澄寧抿一笑:“小時候過肚子,所以吃。燕先生也好吃,他常常教我,想了解一個地方的風土人,就要先了解當地老百姓的茶飯之好,所以當年游學的時候,我跟先生都是一路吃過去的,我們還曾因為豆花應該吃甜還是吃咸,吵了一個時辰。”
秦弗角微微勾起一個弧度。
面剛好端了上來,香氣裊裊。
許澄寧夾起一個餛飩蘸了蘸料,用另外一雙筷子撈起碗里的面在餛飩上卷了卷,張大一口送,兩腮頓時撐得鼓鼓囊囊,一吸溜,把垂下的面尾吸了進去,腮幫子一鼓一鼓的。
秦弗油锃亮,出聲道:“你的好像更好吃些。”
許澄寧里塞滿了食,口齒不清道:“給您也要一碗?”
“不用,”秦弗手端走了的面,把自己那碗挪到許澄寧跟前,“你吃這碗。”
“欸……我的吃過了。”
“無妨。”
許澄寧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面被端走,秦弗學面卷餛飩,也開始大口吃了起來。
沒有了禮儀的規束,他也毫不讓人覺得俗。與生俱來的氣質,讓他即便完全摒棄了矜持,骨子里的優雅卻仍在。
許澄寧賞心悅目了一會兒,低頭呼嚕呼嚕喝面湯。
吃完面,兩人沿街逛下去。
許澄寧自己好吃,沿路喜歡買些小零;秦弗與喜好不同,喜歡買些民間小件,什麼小墜子,骨雕,木雕,瓷制的小玩意。
他從小沒有過一只玩,更從沒有逛過街市,現在看什麼都覺得新鮮。
不過貴公子想買就買的臭病還是在,許澄寧一開始還給買,后來眼見銀錢劇減,捂著懷里的錢怎麼都不肯了。
“爺,這樣不對,老百姓是不會想要什麼就買什麼的,窮得很。”
路頭一轉,街邊角落忽見一個老人擺了個小小的攤子,攤子只有一個木箱,上面放了幾只穿著各服的人偶,有男有,人偶上連著數線,藝人一手提著一個人偶,手指翻,兩個人偶便舞起來。
許澄寧第一次看見這個,十分興趣,拉著秦弗跑了過去,看兩個提線木偶持刀持槍,在老藝人的縱下,酣暢淋漓地打了一架。
藝人手太巧了,木偶活靈活現,一舉一跟真人一模一樣。
“老人家,我們給錢,你教我們怎麼玩好不好?”
老藝人很用心地講解了一下手指要怎麼,手把手地教,許澄寧跟秦弗一人提著一個,短兵相接斗起來。
但兩人明顯不是一個水平的,許澄寧能記住哪條線對哪只手,哪條線對哪只腳,卻不知道什麼時候該出手什麼時候該出腳。
而秦弗一開始有點生,不一會兒就玩得極好,木偶在他手下靈活得不行,數戰數勝,把許澄寧的木偶得上下都是傷口。
“這位爺一點就通,真是厲害啊!小兄弟,你得把花槍推出去,推出去,不是捅自己肚子,這樣會挨揍的。”
許澄寧出了尷尬的神。
秦弗看吃癟,突然覺得心有點舒爽,很豪橫地要把木偶都買下來。
許澄寧拉住他的袖子:“爺,玩玩就好了,錢得省著點花。”
秦弗一意孤行:“再賺就是。”
大手大腳的下場就是,這天晚上,上剩下的錢只夠定一間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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