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是從巷子的另一頭傳來的。
紅微當即跑了過去,就見不遠的一間酒樓外,幾名酒樓的伙計正推搡著一名衫襤褸的乞丐。
那乞丐沒站穩,整個人都朝后摔去,在地上打了個滾方才停下。
“走走走,這里沒東西給你吃!”
“滾!再敢來,打死你!”
“真是晦氣!”
幾名伙計罵罵咧咧地就回了酒樓去,而那乞丐被眾人圍觀著指指點點,卻半點也不著急的樣子,慢慢悠悠地爬起,見旁還掉落了兩粒米飯,便手拾起塞進了里,而后才緩緩站起了起來。
拍了拍臟兮兮的衫上的塵土,理了理襤褸的襟,而后雙手合十,對著酒樓的方向行了個佛禮,這才轉離去。
只是,在轉的一剎那,他頓住了。
紅微的腦海中設想過無數次與無相的相遇,想,他可能正一步一跪,虔誠又執著。
也可能躲在昏暗的角落里,不愿見人。
甚至,在聽過客棧小二的話之后,還設想過他是暈在了什麼地方。
唯獨沒想過,會見到這樣渾噩落魄的他。
那被人毆打辱過后,卻還是一副無甚所謂的模樣,是將自己所有的高貴與尊嚴掰開,捻碎,踐踏進了淤泥里!
一時間,紅微本不敢上前去與他相認。
擔心自己這個曾經的‘人’的出現會讓他好不容易筑起的看上去的堅強也跌得碎。
怕,他會徹底碎在那灘淤泥里。
可,不過去,無相倒是朝著走了過來。
在離三步之遠的距離停了下來,行了個佛禮,“阿彌陀佛,沒想到施主也在獻城,是有何要事要辦嗎?”
我是來找你的。
簡簡單單的六個字,卻讓紅微的如同被什麼東西給粘住了一般,張都張不開。
眼見著紅微不說話,無相便又淡淡一笑,沒有魔前的儒雅,也不見魔后的邪,有的,只是輕輕,淡淡,仿若什麼都無所謂。
“那貧僧就不打擾施主了。”無相說罷,又行了一禮方才轉離去。
人群還在指指點點,在無相經過時,百姓們紛紛捂住了口鼻。
他上的異味,太重了。
所以方才他停在三步開外的距離是為了不讓聞到他上的味道?
看著那‘瀟灑’離去的背影,紅微的眉頭皺了皺,終于還是跟了上去。
離得不遠也不近。
無相如今四肢殘廢,武藝盡失,本就走不快。
紅微就這麼跟著他經過了三條街,穿過好幾個巷子,看著他一路上被人指指點點,時不時還會遭到唾罵,最終來到了一間破屋外。
可,無相卻頓住了腳步。
而后緩緩轉看了過來,“施主跟了貧僧一路,還要跟嗎?”
紅微依舊不說話。
哪怕走了這一路,也沒想好到底要怎麼開口才合適。
于是,無相便又無奈轉,進了破屋。
紅微站在門外,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進去。
屋子里空空的,除卻蛛網跟塵土之外,什麼都沒有。
一扇木門,一扇破窗,外加破的屋頂,這便是無相如今的住了。
對比起紅微眼神中的驚訝與難以接,無相可就顯得淡定許多。
他隨意找了個角落坐下,靠著墻就閉上了眼,“貧僧困乏得,施主隨意。”
屋昏暗,他那一衫臟兮兮的跟黑沒什麼兩樣,就連他那一頭銀發也早已被臟污染得看不清原本的樣子。
靠在那里,宛若一灘爛泥。
紅微忍了這一路,終于還是沒能忍住,也顧不得自己的話到底會不會傷了他,開口就是一句,“你是要繼續爛在這里,還是要跟我回去?”
無相閉的眼眸微微一,卻沒有睜開。
亦是沒有回話。
以至于紅微那滴滴的聲音落在這空曠的屋,仿若是落了無盡的深淵。
紅微以為,無相是因著四肢殘廢才會這樣自暴自棄,等了一會兒見他沒開口,便又道,“阿萱找到了一株奇草,葉似人參有須,花似蝴蝶,說你定知道那是什麼草。”
記載著那株草的古籍是無相給的,無相哪怕不太懂梵文也看得懂書上的畫。
那草能治他的傷,能令他筋骨重塑,宛若新生。
他一直以為,那草早已滅絕,卻沒想到竟會被阿萱尋到!
果然不是普通人。
可,就算找到了又如何呢?
“勞煩施主回去稟告阿萱施主一聲,就說貧僧一條爛命,不配用那樣好的東西。”
話音方落,一顆石子砸在了無相的臉上,惹得他不得不睜開了眼。
就見紅微正盯著他,角勾著一抹妖的笑,右手顛著方才從門邊撿來的石子,眸冷冷,“不如大師告訴我,什麼人才配?”
無相與紅微相過一段日子,自然明白這是生氣了。
當下便是坐正了子,看著紅微,輕嘆,“苦行僧,苦行僧,首當其沖的便是一個苦字。貧僧犯下諸多殺孽,如今所之苦難皆是贖罪,何以配得那樣珍奇的寶貝。”
紅微冷哼了一聲,緩步朝著無相走了過去,“你手腳被廢,阿萱便尋到了能醫治你手腳的奇草,大師怎麼不想想,這興許就是你的佛主給你賞賜?”
一步一步,越來越近。
而無相的臉上也眼可見地出現了幾抹焦灼的緒。
他終究還是在意的。
他怕會聞到他上的異味,會厭惡他。
他忙道,“這時間斷手斷腳之人無數,多得是人比貧僧更有資格。阿萱施主要救我,還不如救世人。”
可,他的話并沒有阻止紅微的前進。
分明已經行至他的面前,甚至還蹲了下來,就這麼面對面地看著他,神平靜得好似什麼都沒有聞到一般,唯獨那雙眸子著滔天的怒意。
可,的語氣還是一派妖嬈,甚至著笑意,“偏是那斷手斷腳的世人連阿萱的一頭發都見不到,你說氣不氣人?和尚,我是奉命來尋你的,你今日愿意跟我回就回,你若不愿意,我就綁著你回。”
話音落下,便手,一把抓住了無相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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