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彤彤的紅包紙封面印著一只卡通小羊, 小羊是燙金的立浮雕,卷造型靈可。
再過幾天就是農歷羊年,前不久潘大洲買奇趣蛋, 拆出一只塑料小羊, 波瀾不驚地說:“我就知道, 兔年開出兔子,龍年開出龍, 羊年就開出羊, 就不能有點新意嗎, 比如羊年開出一只烤全羊,最好是孜然味的!”
陳兮以前盼著時間能飛速, 能快快長大,快快參加高考, 刷題刷累的時候總想著為什麼時間這麼慢。但一晃神, 高考如約而至,大一學年已經過半, 再回首的時候, 會驚嘆古人的文學涵養,白駒過隙的形容真的恰如其分。
四年前的昨天, 剛來荷川,滿大街都是兔子裝飾, 四年后的今天,荷川街上全是各種羊的元素。
陳兮看著燙金的浮雕小羊, 心頭像山頂敲響的那口鐘,沉重的“咚”聲后, 余音繚繞山間, 心臟跟著震。
嚨哽塞, 額頭抵住方岳鎖骨,手在被子里揪著方岳的服。
方岳見不拿紅包,又一言不發,他心臟砰砰跳著,因為猜不出的想法,他慌了一瞬。
方岳手摟著陳兮肩膀,用力按下去,結滾了滾,語氣盡量平緩,“說句話,嗯?”
陳兮額頭抵著他,沒有馬上作,又過了幾秒,才緩緩抬起頭,眼底有很淡的紅,眼睛水潤,額頭有一塊出來的紅印子。
陳兮開口跳:“你紅包紙是從房里的?”
方每年都要送出一摞紅包,床上這個燙金立浮雕的款式和方往年送出的是同款。
……方岳也不知道是不是松了口氣,看看的眼睛,又看看的額頭,總覺得自己剛才那點慌有點難以啟齒。他給陳兮了下額頭,沒好氣說:“我還以為你哭了。”
陳兮:“差點就要哭了。”
方岳:“那怎麼沒哭?”
“你想我哭啊?”陳兮靠著他,說,“晚了,我眼淚都憋回去了。”
方岳:“我發現我就沒見你哭過。”
“你還真想看我哭?”
“哭總比你胡思想好,”額頭好像越越紅,方岳推開腦袋,說,“誰知道你到時候會七八糟想些什麼,那還不如哭,至你哭了就明擺著是。”
“我能想些什麼,”陳兮顧左右而言他,指著紅包說,“我不就想你是不是的紅包紙了嗎。”
方岳拿起紅包,在手上掂兩下,后腦勺抵著邦邦的床頭,垂眸看著陳兮,陪著先岔開話題,好笑地說:“小區北門有家喜糖鋪子,里面也賣紅包,的紅包都是在他家買的,你不知道?”
“哦,”陳兮確實不知道,“那是我誤會你了。”
方岳說:“反正我現在在你眼里,不是天想著那事,就是做賊,是吧?”
“別這麼說你自己,你沒這麼糟糕。”
“……謝謝你的包容?”跟陳兮在一起久了,方岳也學會了有時候講話的調皮腔調。
兩人看著彼此,都笑了起來,原本略顯嚴肅沉重的氣氛徹底變了調。
方岳重新把紅包放回被子上,就擺在陳兮面前,陳兮手拿住,手指底下著的紙張,言歸正傳說:“我也不是倔脾氣,但是錢這個東西比較敏。”
“知道,尤其在我家。”他們家因為錢而食無憂,也因為錢曾經遍鱗傷,尋常人之間談及金錢都要三思而后行,何況在他們家。
方岳說:“所以我讓你別多想,你暑假從老家回來后有休息過嗎?天不是學習就是兼職掙錢,過年就好好休息一回。”
“我怎麼沒休息過,我又不是鐵人,我還跟你去旅游了呢。”陳兮反駁。
“鐵人就跟我出去旅游了一天,”方岳見額頭紅印還沒消退,忍不住又手,輕輕按了按,說,“怎麼樣,回不回去?”
“鐵人先看看你紅包里有多錢。”陳兮打開紅包,看到厚厚一疊,“這麼多?都是你兼職賺的?”
“嗯。”
“不對啊,”陳兮看向方岳,“你博館薪水我知道,很一般。”
方岳現在也沒打算瞞:“我晚上還去做家教了,不然你以為博館天天晚上加班?哪有這麼多班加。”
“……你那個時候怎麼沒說?”
“說什麼,我告訴你我晚上又找了一份兼職,然后等著你問我為什麼還要找兼職?”方岳說,“其實那個時候我真沒想太多,而且我們那會兒剛在一起,告訴你了,真怕你胡思想。”
“你怎麼總想著我胡思想,”陳兮頓了頓,問,“……還有嗎?”
“還有什麼?”方岳想了下,“嗯,我在學校里也接了一點工作。”
陳兮心臟仿佛被熱手住,又滾燙又酸疼,想到暑假的時候,方岳每天晚歸,回來總會站在床頭,跟說幾句話,或者親親。
陳兮頭緩緩低了下去,又被方岳住下,重新抬起。
“還是別了,”方岳有點別扭地說,“你要是真哭了,我估計也不太舒服。”
陳兮噗嗤笑了,又靠回他懷里,額頭抵住他鎖骨,方岳輕輕的長發。
房間靜默無聲,半晌,靠夠了,陳兮又抬起頭,這回臉頰抵在他鎖骨位置,脖頸后仰地看著他,問:“你賺得都在這里了?”
“給了你整數,”方岳說,“我剩了點零花。”
陳兮坐起來,把紅包往他口一拍,“那跟你的零花一起收好。”
“……什麼意思?”
陳兮的手機早就從睡口袋里了出來,在被子底下了,出手機,點開手機銀行給他看,里面是一筆不算的存款。
“本來今年……不是,去年九月的時候,我就打算送我弟去聾人學校,暑假的時候我不是回去了嗎,我跟你說過,我弟發燒,我爸認識了鎮上診所的人,聽說外地有人想領養小孩,我爸說起這事的時候,我弟看見了,大概因為這個,我弟特別抗拒離開家去外面上學,總覺得我們是要把他送人。我后來想想,他再晚一年上學也好,我怕他在學校會被人欺負,還是再長大一點吧。所以我準備今年送我弟去學校,學校這些我兩年前就已經看好了,幾年的學費和生活費我這里是夠的,我不是清高不要你的錢啊,是我現在并不急用錢。”
拼命兼職,存的是用以未來的錢,所以,“這錢呢,你先記我賬上,等我將來需要了,你再給我。這次過年我就聽你的,我回家陪我爸和我弟。”
方岳靜靜看著。
陳兮問:“怎麼了?”
“……沒什麼。”方岳撿起口的紅包,在陳兮眼前晃了一下,“那就記你賬上。”
“嗯,”陳兮眼看著搶眼的大紅晃來晃去,眼珠子跟著,說道,“你說我倔脾氣,其實你才是倔脾氣好嗎,哎,你給我紅包,這算不算打破了你自己的原則?”
方岳不答反問:“我為你打破的原則還了?”
“你還為我打破什麼原則了?”
“需要我說?你自己去想。”
“嗯……比如,”陳兮掖高被子,裹住他們兩人,說道,“你本來多清高,多坐懷不啊,現在你一坐就。”
……方岳認了。
兩人慢條斯理地吻著,方岳舌尖掃過陳兮的瓣,有一下沒有一下地含咬,聲音淹沒在彼此口腔里。
“要我陪你回去嗎?”
“不用。”現在已經不是小孩,之前回家就是自己回的,沒道理在舉家團圓的時刻,要方岳陪回去。
方岳垂眸看,松開,低聲說:“是有點名不正言不順。”
說完繼續吻,手進了的服,兩人也沒想做什麼,就想這樣不可分地吻一會兒,但這吻還是被人打斷了——
“茉茉,兮兮阿岳,睡了嗎,下來吃宵夜!”聲如洪鐘。
“我爸?”方岳說。
“嗯,”陳兮問,“方叔怎麼回來了?”
很快就聽見方茉邊跑邊問:“老爸你怎麼回來了?!”
“回來給你們送宵夜啊!”方老板在樓下又喊,“阿岳兮兮,快下來!”
沒法歲月靜好了,兩人收拾了一下,陳兮站在床邊,垂眸看了眼方岳子,方岳沒好氣地撥開腦袋,“你先下去。”
“你還會下來嗎?”
“……馬上。”
“哦。”
陳兮先跑了,到了樓下,看見方老板穿著一浮夸的皮草,帥氣依舊,就是臉漲的通紅,酒氣熏天。
“就知道你們都沒睡,阿岳呢,怎麼還沒下來,快點來吃宵夜,都涼了!”方老板看著陳兮,又說了句,“哎呀,兮兮真是長大了呀,咱們多久沒見了?”
陳兮:“……”
是有一陣沒見了,和方岳就周末回來,方老板現在本不著家,所以今晚他突然回來,和方岳都很意外。
方茉蹲在茶幾旁拆宵夜,又問了一遍:“爸你怎麼回來了,媽呢?”
方老板坐在沙發上,垂頭喪氣說:“嫌我臭。”
方岳姍姍來遲走下樓,問了一聲:“喝醉了?”
“沒有,”方老板否認,“我就喝了一點,我答應你們媽了,要戒煙戒酒,但煙酒這個東西得慢慢戒,平常我得真不多。今天晚上不是有應酬嗎,我沒辦法,就陪著他們喝了兩杯,結果一回去就被罵得狗噴頭,罵我臭,還把我趕了出來。”
方老板萎靡不振地弓著腰,連皮草都失了幾分浮夸,“我看就是變了,找得借口不想見我。”
方茉問:“你跟我媽吵架了?”
方老板:“吵了,狠狠吵了一架。”
方茉氣道:“那你還回來干什麼,居然還有心買宵夜!”
“這宵夜我是買給你們媽的,但不要,還把我趕了出來。”
三人:“……”
方茉:“那你再回去,再好好哄哄我媽。”
“不去,”方老板說,“都不想看見我,一直罵我臭。”
“可你是真臭啊,”方茉忍不住說,“煙酒混合臭,我都快被你熏死了。”
方老板一怔,更喪氣了,他顯然醉得厲害,“那就隨去吧,憑什麼每次都要我低聲下氣,慣的!”
陳兮斬釘截鐵說:“阿姨哪是嫌你臭,明擺著是關心你的健康啊,恨鐵不鋼!”
方老板反應慢半拍,過了幾秒,他神一振,騰地從沙發起來,說要回去。
方岳拉住他,把他往臥室帶,讓他明天再回去。
方老板醉醺醺地說:“好,明天再回去!”
方茉看著方老板消失,對陳兮說:“說還是你會說!”
陳兮謙虛:“過獎過獎。”
陳兮一句話是把方老板勸神了,第二天,方老板就興沖沖去找老婆了,可惜這次方媽真生氣了,方老板鎩羽而歸,連著三天都躺在了家里。
方家很久沒這麼熱鬧過,方岳和陳兮習慣了二人世界,現在方茉和方老板在家,飯桌上父倆總是吵來吵去,夜間也總傳來各種聲響,不是方老板閑著沒事在客廳看電視,就是方茉在廚房練習甜品烘焙,時不時地還吼一聲,讓陳兮和方岳下樓給當小白鼠。
夜深人靜,方家終于關燈,各自臥室也關了門。方岳房間半拉著窗簾,沒有開燈,月輕輕淺淺,他在被子里抱著人,呼吸急促紊,陳兮死咬著,抑著聲音。
兩人在昏昧的臥室里深吻,被子變得悶熱。
“明天我送你去機場,下飛機了記得說一聲。”
“嗯。”
“蔣伯伯來接你嗎?”
“不用他接,我自己上山。”
現在通比幾年前便利許多,陳兮不用轉火車,下飛機坐高鐵,當天就能到家。
夜里房門鎖,陳兮在方岳房里睡了小半晚,第二天天蒙蒙亮,兩人就起床洗漱,方岳送陳兮去搭早班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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