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爺爺年紀大了，熬不得夜，剛一過九點，就嚷著困了，要回房睡覺。

許紹城扶著他出去，走到門口回頭吩咐沈玥：“把桌子收一收。”

沈玥的腳步一頓，點了一下頭：“好。”

許澤瑞三人也都跟著他們一塊兒走了，偌大的主屋里，只剩下了沈玥一個人。

這頓年夜飯做得很盛，擺了滿滿一桌。

他們六個人沒吃多，剩下的幾乎占了一大半。

沈玥不知道該拿這些殘羹冷炙怎麼辦。

許紹城只讓收，沒說讓收到哪里去。

正苦惱著，李伯帶了好幾個人過來，手腳麻利地將桌上的剩菜倒進了垃圾桶。

要倒餃子的時候，沈玥急急地沖上去攔住，“李伯，這個能給我打包帶走嗎？”

花費了一整個下午的時間，傾注了極大的心力包出來的餃子，盡管不人歡迎，也見不得被人這樣糟蹋。

好在李伯對的態度還與先前無異，聽了的話，忙人拿了飯盒過來，給把所有的餃子都裝了進去。

“您這是要帶回去當夜宵嗎？”李伯相當的心，“如果不夠的話，我讓廚房再給您做幾個菜？”

“不用了！”沈玥擺擺手，出一笑來，“有餃子就夠了。”

他們倆聊著天，忽然聽到外頭傳來汽車發機的響聲。

李伯探頭瞄了一眼，說：“是澤瑞、澤洋爺走了。”

又過了一會兒，許紹城回來，問沈玥：“都收拾好了嗎？”

“好了。”沈玥回答，“不過基本上都是李伯他們收拾的。”

不是的功勞，一向不搶。

對此，許紹城什麼都沒說。

他轉過門檻，冰冷的夜風裹挾著他冰涼的聲音沖進沈玥的耳中：“回酒店吧。”

**

二人一路無言。

回到酒店，許紹城吩咐了一句“明天早點起床”，就進了自己的房間。

對于他和許爺爺今晚的反常，他一句解釋都沒有。

又是一個不甚愉快的大年三十。

饒是沈玥早已經習慣，也還是難過得提不起勁來。

用微波爐加熱了帶回來的餃子，開了客廳里65寸的晶電視，窩進沙發里，跟往年一樣看起了春晚。

但其實，一點也不喜歡看春晚。

只是除此之外，不知道該怎麼度過只有一個人的凄清除夕。

電視里正在放小品，臺上的演員演得賣力，臺下的觀眾笑得開心。

沈玥嚼著餃子，試圖跟著他們一起笑，可笑著笑著，竟不自覺地涌出了眼淚。

許紹城恰好在這個時候出來。

“你能不能把音量調小一點？”他不耐煩地問。

然而一看到沈玥那張布滿淚痕的臉，他倏地怔住了，眼里閃過一惶恐與不安。

“對不起。”沈玥在他之前反應過來，傾從茶幾上出兩張紙，將臉上的淚痕干，隨即抓過電視遙控調低了音量。

“這樣可以了嗎？”詢問他的意見。

許紹城抿一抿，“可以了。”語氣比剛才緩和了許多。

他將右手進兜，出一個鼓鼓的紅包遞到沈玥面前。

“爺爺給你的歲錢。”他說。

沈玥愣愣地盯著他手里的紅包，一雙眼睛都發了直。

這是出生以來頭一回收到歲錢。

小時候每次過年都很羨慕沈瑤，能夠收到一沓一沓的大紅包，在這其中，單是沈鑫和謝鶯給的都有好幾千。

而……什麼都沒有。

沈玥很想接，但最終還是控制住了這一沖。

“我這麼大人了，還要什麼歲錢？”微微一笑，將許紹城的手推開，“拿回去給爺爺吧。”

“要還你自己還。”許紹城把紅包塞進了手里，“我不給人跑。”

他說完就又回了房間。

許爺爺給的紅包很厚，沈玥了，估著這里頭裝了能有好幾千塊。

但不準備收，也就沒有拆開來看，只隨手放到了茶幾上。

時間一點點地過去，眼見著快要到12點。

電視里，幾位主持人全都站到了舞臺上，一起高聲倒數計時：“五——四——三——二——一！”

隨著零點鐘聲的響起，外面竟也傳來一陣“噼里啪啦”的轟響。

沈玥拉開窗簾，看見五六的煙花在夜空之中炸開。

京市霧霾嚴重，過年嚴格鞭，早年還有煙花秀，近幾年被徹底取消。

這煙花，斷然不是政府讓放的。

看這個距離、聽這個響聲，倒像是酒店搞的活。

沈玥出了臺，趴在護欄上，看著這滿天的璀璨，忽然有點想喝酒。

酒柜里有現的紅酒，開了一瓶，連杯子都沒用，對著瓶口“咕咚”喝下了一半。

“真漂亮啊。”抬起了手，試圖去那遠在天邊的燦爛煙火。

“可惜……”沒有人陪一起欣賞。

悲傷的緒逐漸蔓延，直至將整個淹沒。

一瓶紅酒很快就見了底。

沈玥手一，酒瓶落到地上，裂了好幾塊。

破碎的聲響被巨大的煙花炸聲掩蓋，并沒有驚擾到在房間里的許紹城。

沈玥蹲下去，小心地撿起玻璃碎片。

一不留神，就被玻璃的斷口劃破了手指。

細微的疼痛在這個闔家歡樂的夜里被無限地放大，酒上頭的再也忍不住，扔掉手中的碎片，跌坐在地上抱著膝蓋蜷一團，不住地痛苦嗚咽。

以為，今年會不一樣的。

以為，也有了可以一起過除夕的家人。

但現實給了一記重擊。

還是太天真，以為別人里說的“喜歡”，就是真正的喜歡。

殊不知人都是虛偽善變的。

或許是餃子吃多了撐得厲害，又或許是剛剛灌下了一整瓶紅酒，沈玥只覺得自己的胃里仿佛有一把火在燒，又像是有一雙筷子在攪，難得想吐。

跌跌撞撞地站起來，踉踉蹌蹌地沖進洗手間，抱著馬桶，吐到胃里空，再嘔不出除了酸水以外的其他東西。

在洗手間的地上坐了很久，直到意識慢慢變得清醒，又恢復了力氣。

當洗完澡躺回床上的時候，已經過了凌晨三點。

胃部的疼痛折磨得整夜輾轉反側，天邊泛起了魚肚白，才勉勉強強有了些困意。

正在迷瞪之時，許紹城突然闖進了的房里。

“怎麼還在睡？”他的聲音里帶了點兒不悅，“不是跟你說了，要早點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