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問了,但是之前簽約運營這本書的公司已經注銷,把當時所有的作品版權打包賤賣了,所以我找他們說不清楚。」
小游很快反應過來:「你想走法律途徑拿回那筆錢?」
「是。」
「那不是有現的律師嗎?找肖朗啊,這幾年他——」
說到一半,語氣忽然頓住,「你還是沒有告訴他當年分手的真正原因,是嗎?」
「沒有,而且他應該也很想和我劃清界限吧。」
說了又有什麼用呢?
貪富貴,慕虛榮,始終棄——我在他心里的形象已經夠難看的了。
何況當初造的傷害,并非解釋真相就能當作沒有發生。
我寧可在他面前保留最后一點尊嚴,哪怕那其實一文不值。
沉默許久,小游還是強行把那張卡塞進我手里:
「拿著吧,請律師打司總需要錢啊。正好我有同事之前請過靠譜的律師,我幫你問問吧。」
「……好。」
小游手在我發頂了:「要好好吃飯啊,你現在臉好差。」
走后我又嘗試聯系那家漫出品公司,自然是毫無結果。
這期間姑姑連同堂嫂一起,又打來了許多個電話:
「南喬,南喬,你不能丟下你哥不管啊,你得想辦法的!如果不是我們,你當初沒書念的!」
我發著抖,卻咬著拼命讓自己冷靜下來:「我知道,我會想辦法湊錢。」
小游說到做到,回去后不久就推來一個律師的聯系方式。
對方姓齊,詢問了一些基本況后,問我還能不能找到當年簽約的合同。
「找不到,我搬過幾次家,有些東西失了。」
齊律師那邊斟酌許久,才發來一句:
「沒有合同留檔的話,可能很難界定。我有個師兄,在類似的案子上比我更有經驗,要不要介紹給您認識?」
最后我和他約好,先見一面再說。
見面約在一家僻靜的咖啡館,靠近角落的位置。
齊律師是個戴著眼鏡斯斯文文的男人,寒暄兩句后很快切正題:
「如果已經找不到紙質合同,您看還有沒有什麼電子留檔?」
我冥思苦想,腦中倏然有一線亮起:
「當初接收合同的時候,我用的是別人的電腦,也許他那里還會有存檔!」
齊律師語氣一振:「您看還能聯系到那個人嗎?」
「他是我母親生前的主治醫生,我只能試試看……」
我話音未落,后角落靠墻的卡座里,一道影忽然站起來。
日從玻璃窗一側打進來,照在那張線條凌厲的側臉上。
他轉過,冷峻的目直直看過來,那其中仿佛蘊含了無數復雜的緒,像是一層一層涌上的浪,悉數將我吞沒。
我忽然一陣窒息,手指在桌面收,幾乎要立即逃離。
肖朗卻已經大步過來,一手撐著椅背,微微俯下來,呼吸近在咫尺。
我避無可避,只好向后退去,脊背玻璃,避開他仿佛察一切的眼神。
他的聲音又冷又沉,似乎還帶著怒氣:
「個人信息顯示,你的婚姻狀況是未婚。而你和那家公司簽合同,恰好是在我們分手后,你本來應該『結婚』的時間。」
「姜南喬,四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7
四年前的那個黃昏。
我爸打來電話,說他被多年的好兄弟誆騙,家里僅有的幾十萬存款都投在了某個雷的理財產品上。
我趕回家,看到我媽捂著臉坐在沙發上,嚨里發出近乎野般的嘶吼。
我了兩口氣,問:「我爸呢?」
「沒了,都沒了。」
我爸自殺了。
在發現無論如何都追不回那筆錢之后,他掐著那所謂的好兄弟的脖子,從十二樓縱躍下。
人生苦難總是綿長,我才理好我爸的后事,我媽就查出了腎衰竭。
醫生確認了好治療方案后,告訴我:
「據你母親目前的況,我更傾向于保守治療,要做好長期抗爭的準備。」
那天晚上,我一個人走在盛夏燥熱的晚風里,路燈芒閃閃爍爍,而我想了很多。
想我突然就分崩離析的家庭。
想我未來的人生。
想我和肖朗的。
如果我把一切都告訴他,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和我一起承擔。
可是人生太長了。
我和他都只是清貧的普通人,再深刻的,也總有一天,會在漫長瑣碎、看不到出口的波折中消耗殆盡。
但那時候,我也許已經承擔不起他離開我的后果了。
于是在肖朗打來電話,問我為什麼好幾天不在公寓的時候,我告訴他:
「回家相親,有個家境很好的男人對我很滿意,我們分手吧。」
「……啊。」
克制的驚呼聲響起,隔壁桌打碎的咖啡杯令我驟然回神。
我的視線聚集在面前的肖朗臉上,短暫失焦了一瞬間,隨即有些慌里慌張地挪開。
對面的齊律師已經站起來:
「姜士,這個案子接下來就給我師兄了,他出庭的司無一敗訴,一定能給你滿意的結果。」
我張了張口:「我好像還沒同意吧?」
「那你就同意一個還在實習期的律師幫你?」
肖朗冷笑一聲,直接在我旁邊的空位上坐了下來,目盯著我的手指,
「鉆戒漂亮,68 塊錢,你倒也舍得。」
我心緒織翻涌,像是海浪延綿不絕,一時辨不清那風口浪尖,占了上風的究竟是哪一種。
見我不答話,肖朗臉更沉,凝在他眉眼間的,除去男人特有的冷峻,還有一抹不易輕易察覺的急切。
似乎四年前分手的真正原因,對他來說,是一件至關重要的事。
可真的有必要嗎。
最初,我和肖朗是在畢業典禮上認識的。
他冒冒失失地撞翻了我的畢業花束,賠我的時候又差錯買下花店最后一束紅玫瑰。
的時候我們都剛畢業,窮得不像話,但又快樂得不像話。
他送我幾十塊的白銀戒指我開心到極點,紀念日的時候公司沒發薪,就在家里隨便煮點面條,磕兩個蛋。
為了省房租,我住在公司安排的狹窄公寓里,肖朗偶爾會來找我過夜。
沒有空調的小房間,一米二的單人床上,熱霧在翻滾與疊中潤地彌散。
那時的肖朗比不上現在疏離又冷靜,上反而帶著一種近乎稚氣的年般的天真,表達意也是真摯又熱烈。
以至于如今重逢,我見他反而覺得陌生。
「……四年前和你分手,的確是因為我家里出了點事。」
沉默良久,我終于能把語氣裝飾得完無瑕,平靜地開口,
「但你也不必腦補影視劇里那些,所謂不想拖累你之類的狗節。」
「你很清楚,我是個自私的人,在我的生命里,并不是至關重要、不可缺乏的一部分。我既不愿意在承擔自己家里負擔的前提下,還要面對與你的未來里未知的風險,也沒有余力再分出多余的緒應付你。」
「所以,經過思索和權衡后,我完全清醒、理智地,放棄了你。」
我抓住桌邊垂落下來的包帶,清晰地看到肖朗眼底的一點點熄滅下去,到最后,只留下一片灰燼般的暗。
「請你讓開吧,我要走了。」
我站起來,淡淡地說,
「我知道,你現在應該再也不想看到我,所以這樁案子就不麻煩你了,我會重新找律師。還要麻煩你跟齊律師說一聲,把我付的定金退給我。」
8
晚上回去后,我給小游打了個電話。
很快就承認了:
「我的確是故意的,你從他那個小區搬走后他就想辦法聯系到我,向我打聽了你的況。起先我沒說,但后來你堂哥出了事,我想即使司打不,至他能勸你兩句,別再把自己后半輩子搭進那個無底里去。」
我仰面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斑駁的墻皮,扯了扯角:「他能勸我嗎?」
「如果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人能勸得你,這個人一定是肖朗。」
小游篤定地說,
「你這脾氣,我都說不聽,結果當初你和他那會兒,同樣的話他變個方式說出來,你就認了。」
「你也說了,那是談的時候。」
「可他現在不就還想繼續和你談嗎——你別說他有朋友了,你還騙他你已婚呢。」
我想說那不一樣,卻說不出話來。
腦中清晰地回憶起那天在電梯里,他扯開襯衫領口,脖子上出的鮮紅吻痕。
小游掛了電話,我還在愣神,手機卻又震起來。
是肖朗發來的微信:「已付的定金不會退。」
「為什麼?」
「因為我們已經接了你這個案子,就會幫你打贏。」
他好像知道我在想什麼,
「過去的歸過去,現在的生意歸現在——你就算不想再接我,總不至于和錢過不去吧?」
拒絕的話都已經打在對話框里,又被我一個字一個字地刪掉。
小游說的
沒錯,肖朗其實永遠都知道該如何說服我。
或者說,恰巧因為說這句話他的人是他,我才會被打。
換了其他人,誰都不行。
我想辦法聯系了我媽之前的主治醫生路新宇,問他四年前我在醫院借用過的那臺筆記本電腦還在不在。
那段時間我除去工作外,幾乎所有的時間都泡在醫院。
收到第一份簽約合同時,就在病房,因為手機顯示格式出了問題,我便借用了路醫生的電腦。
「四年前的電腦怎麼可能還留著。」
他在電話那邊失笑,在我心生失的時候,又話鋒一轉,
「不過換電腦的時候我把所有東西都備份在移盤里了,你可以拿回去找找看。」
我和肖朗約好了過去拿移盤,然而見面后肖朗卻微微一怔,猛地轉頭向我看來。
避開他直勾勾的,灼熱仿佛不加掩飾的眼神,我從路醫生手里接過袋子,低聲說了句謝謝。
「不用客氣,這幾年你過得還好嗎?」
他語氣里帶上了幾分關心,末了,目向肖朗上瞥去,「男朋友了?」
「……不是,是一個律師朋友。」
說話間我下意識看了肖朗一眼,他抿了抿,臉有些難看。
路醫生若有所思道:「如果還有什麼地方需要幫忙,你依舊可以隨時聯系我。」
從醫院出去的時候,正逢下午兩點,照下來的燦爛得刺眼。
我瞇起眼睛,正要開口,肖朗已經先一步出聲:
「找個地方吧,先嘗試一下能不能從盤里找到合同原件。如果有合同的話,這個案子勝訴的概率會更大。」
他走到停車場,拉開那輛銀藍蘭博基尼的車門:「上來吧。」
整個過程里他神態自然,舉止有禮,我無法拒絕,只能沉默著坐進車里。
最后肖朗把我帶去了他的律所。
從電梯出來后,我跟在肖朗后,迎面走過來一個笑意盈盈的孩,熱地打招呼:「肖律。」
「我帶當事人過來準備材料,你送點喝的進來。」
他走進辦公室,隨手摘下腕表放在桌上,側頭問我,「要喝什麼,還是冰可樂?」
含糖飲料一直是我為數不多的幾個不健康好之一。
當初的時候,因為我喜歡,冰箱里總是放著幾罐可樂,喝完了,肖朗就會去買回來補上。
不能再想了。
我回過神,搖了搖頭:「不用了,白水就好了。」
一整個下午,我都和肖朗待在他的辦公室里。
從移盤里找到當初的合同后,肖朗開始針對條款做逐一分析,最后得出的結論是:如果案子勝訴的話,按照合同,我至能得到近百萬的賠償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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