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元顯在聽完繁歌的想法之後,在床上翻來覆去到後半夜都沒睡。他於是罕見地任了一下,跑到長秋宮門口去等父皇母妃起床了。
眼下天倒還不冷,但皇子大半夜地跑到殿門口來候見實在是太罕見了。宮人們問他有什麼事他又不說,弄得劉雙領都不著陣腳。宮人們便只好將他先請去了側殿歇著,待得謝遲一起床,就先將事稟了過去。
“元顯?”謝遲一愣,接著也怕是有什麼大事,鎖眉道,“怎麼不直接來朕?”
“殿下說不急,不想擾您歇息。”劉雙領道。
謝遲稍松了口氣,趕先往側殿去。一推開側殿的門,他便見元顯垂頭喪氣地坐在床邊,床褥上全是褶子,可見他方才想睡來著,卻還是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見父親進來,他也提不起勁兒見禮,只沒打采地了聲:“父皇。”
“……怎麼了?”謝遲坐到床邊攬了攬他的肩頭,“出什麼事了,慢慢說。”
“父皇……”元顯有氣無力,悶了會兒,問謝遲,“我以後……能不納妾嗎?”
“?”謝遲怔然,旋即道,“當然能,這個隨你。父皇母后是不會隨意給你塞人的。”
“那……”元顯抬頭向他,“您能下旨,不許我納妾嗎?”
謝遲越聽越覺得奇怪了:“為什麼?你不想納,自己不納就是了。”
“我……我喜歡上了一個姑娘。”元顯的語氣愈發懊喪下去,“很好,也並非不喜歡我,卻不願意嫁給我。說不喜歡達顯貴妻妾群,怕我有一天不喜歡了,的日子會很難過。可是我跟承諾自己不會那樣也沒用,還是擔心我會變。所以……我想跟您求個旨,免去的顧慮。”
“是夏氏嗎?”謝遲問。
元顯對於他竟然知稍有點意外,但還是點了頭。
謝遲不覺一哂,心裡的有點奇妙——孩子長大了。
他已不再像兩三年前那樣執拗地擔心父母會不會不要他,轉而心起了自己娶妻生子的事。謝遲對此自然欣,更欣的是,元顯肯把這種煩惱拿出來明明白白地跟他說。
元顯先前的擔驚怕讓他一度覺得他們這父母當得不太稱職,現下看來,好像也還可以。
他朝元顯笑了笑:“別太著急,等我下朝回來,跟你母后商量商量。”
元顯只道他不肯下旨,急著辯道:“我真的很喜歡!”
“我知道。”謝遲拍了拍他的手,“父皇母后都會幫你的,但我們要先商量商量,看有沒有比下旨更好的辦法。”
元顯稍松了口氣,無聲地點了點頭:“那好……”
謝遲又寬道:“別急,你們都還小呢,就是事定下來,也得再過三四年才能婚。”
“……嗯。”元顯的臉忽地泛了紅,謝遲繃著沒笑,囑咐了句今天別急著讀書,好好睡一覺再說,便上朝去了。
待得他下朝回來跟葉蟬說起這事,葉蟬立時表示不同意。
倒不是覺得這旨不能下,而是覺得這不是個辦法——讓繁歌不安的,是元顯以後能納妾麼?看似是,但其實不是。
繁歌真正怕的,是自己沒有家世撐腰,一旦元顯有朝一日不喜歡了,在皇子府裡會如履薄冰。
所以,不讓元顯納妾是不頂用的。假如元顯會變心,那不納妾也照樣可以變,他堂堂一個皇子,置外室或者弄幾個沒有名分的侍妾,都沒人管得了他,那對繁歌來說不是一樣嗎?
“那你說怎麼辦。”謝遲坐在邊歎了口氣,“元顯對那姑娘是真上心了,咱得替他安排啊。”
“反正下旨不頂用……”葉蟬咂咂,沉著一喟,“你去忙你的吧,我見見繁歌。”
謝遲瞧著好像是有主意了,就先回了紫宸殿。葉蟬著人把繁歌從小廚房了回來,開門見山道:“今兒個一早,元顯找陛下請旨不許他納妾來著,說是為了讓你安心。”
繁歌一愣,旋即面煞白:“皇后娘娘……”僵了僵,跪地下拜,“不是奴婢讓殿下去的,奴婢只是跟殿下說……”
“我知道不是你。”葉蟬歎著氣把扶了起來,“我你來,是想跟你說說我的想法。”
夏繁歌誠惶誠恐地著,拉坐到了邊,接著道:“其實你的擔心,我都有過。我嫁給陛下的時候,他還只是廣恩伯,所以宮裡並不會像挑皇子妃一樣給他選安的家小姐。賜進這些伯府裡的,大多都只是家世清白的讀書人的兒。”
繁歌懵懂地點點頭,一時並不太明白要說什麼。葉蟬笑道:“可是對宮裡來說,這些宗親份不高,對我來說他們還是皇親國戚啊。我在最初的時候真的害怕,我怕他一旦不喜歡,我就要獨守空房一輩子。”
萬幸,他喜歡。
“那時候我胡思想過很多事。我特別希自己在安城裡能有親戚……或者有一套宅子,這樣若他不喜歡我,我還可以自己出去住,可以過自己的日子。”
繁歌低著頭不吭聲。葉蟬問:“你也和我當初一樣,覺得自己嫁給他就沒有了退路,對不對?”
繁歌點頭,喃喃道:“是。奴婢聽說過……很多命婦的事,很多人都過得不好。”
在過得還算好的人裡,也很有真正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在忍不住對皇長子心時想了半天,只想到了皇后娘娘和忠王妃,那點子心便很自然地被澆滅了。
葉蟬莞爾道:“所以我們是該給你一個退路的。我便想……若你本不喜歡他,就當我什麼都沒說,沒人會你當皇子妃。你若喜歡他呢,就安心與他相,待你得封皇子妃時,我會讓我家裡在安為你置一套宅子,再讓陛下下一道旨給你誥命。若元顯一直喜歡你,這道旨就當沒有,若日後他真的變了心,你可以憑這道旨和離,自己憑著誥命安度餘生去。”
慢條斯理地說完,繁歌整個人都愕住了。
葉蟬等了一等,見還回不過神,催了一句:“你看行不行?”
“皇、皇后娘娘……?”繁歌滿臉猶疑地著葉蟬,下一句話在嗓子裡卡了半晌才說出來,“您……當真嗎?”
“我何必騙你呢?”葉蟬笑看著。繁歌怔怔然搖頭,葉蟬微滯,“怎麼,不信麼?”
“不……不是……”繁歌又緩了緩神,“奴婢只是覺得……覺得奇怪,奴婢以為您會直接給奴婢賜婚,或者跟奴婢說,皇長子殿下絕不是那樣的人……”
這二者於而言都無法反抗。若皇后跟說皇長子不是那樣的人,難道還能說自己還是不安心嗎?
葉蟬嗤笑出聲:“我那麼做有什麼用?元顯要的是你真正安心。是就是不疼你,還能不疼他麼?”
繁歌的雙頰微微泛了紅,沉了一會兒,輕聲道:“多謝娘娘。”
這就是接了。
葉蟬心下頓鬆口氣,接著好奇便湧上心頭。於是了繁歌的手,探問道:“這麼說,你確實也是喜歡他的?”
“……娘娘。”繁歌臉上頓時紅了,憋了半天才說,“沒有,奴婢就是、就是……就是……”
就是了半天也沒就是出來,葉蟬繃著笑不再追問了:“行了行了,你們隨意,我不管你們這些事了。”
當天晚上,繁歌就被葉蟬調回了椒房殿裡。第二天一早,葉蟬讓褚氏以外的兩個回了家。
元晉乍聞們被送回家的事時不知道褚氏沒走,嚇了一跳,立刻跑來問母后是怎麼回事。
葉蟬脧著他撲哧一聲:“當初是誰天天在我這兒指天發誓說跟人家不的?”
元晉:“……”
臨近中秋的時候,謝遲下旨再次往北邊調了兵,重兵把守北部的各關隘要塞。他一度慶倖自己讓陸恒和張子適去了一趟,讓朝廷得以提前設防,然則到了臨近年關時,還是出了變故。
彼時謝遲剛帶著一群孩子從太上皇那邊回來,見張子適在殿中候著,便讓人將妙妙送回了長秋宮,讓皇子們各自去歇息,讓慧熙公主在旁邊乖乖坐著,等崔氏來接回去。
然後,他被張子適送來的奏章驚了一跳:“一百萬?!”他倒吸了口涼氣,“他們哪來的這麼多兵馬?”
刺探敵素來都是雙向的。在對方往這邊派探子的同時,大齊也往那邊派過不人。是以朝廷早就對北方的況有一個大致的估計,認為那邊的總人口約莫一百餘萬。
那怎麼可能有一百萬的兵馬?總不可能人和孩子都上陣拼殺。
“臣在兵部接到消息時也嚇了一跳。”張子適歎氣,“臣與忠王殿下議了一番,覺得他們許是找了盟友……在更北邊的地方,天氣極寒,所以山的另一側有什麼,大齊從來不清楚。”
一直沒有人翻過那片山脈。可若那邊的人適應那樣極寒的天氣呢?翻過那座山,然後來大齊一觀究竟,對他們而言並無難。
大齊的繁榮昌盛或許早已令他們眼熱了。
謝遲神沉然:“可下戰書了?”
“沒有,他們想不戰而勝。”張子適道。
謝遲眸微淩:“他們要什麼?”
“糧草、金銀……獅子大開口一般的要法。然後還想……”張子適中噎了噎,低下頭去,“想請陛下賜一位公主過去。”
和親。
謝遲冷笑出:“朕只有一個兒,還不到三歲。”
“邊關的將領們告訴過他們了。”張子適說罷,靜了良久,“他們提出要慧熙公主。”
正坐在一旁的謝宜猛地看向他,謝遲同時已開了口:“不行。”
妙妙和謝宜都不能去和親。們一個是他唯一的兒,一個是太上皇僅剩的孫。
然則謝宜在短暫的怔然後卻說:“我可以去。”
謝遲和張子適都是一愕,他們看向,臉上竟滿是彩:“我去和親,皇叔讓我母親改嫁,可以嗎?”
“……什麼?”
“我去和親,換我母親改嫁!”謝宜重複道,“我母親有心上人了,但我父親曾是太子,所以很難改嫁。可若我去和親……陛下賜一個恩典,旁人大概也不會說什麼吧。”
你母親的心上人是誰?
謝遲不由自主地生出了這個疑問,然則不及他問,張子適已一語喝了出來:“不行!你別胡鬧!”
“……”氣氛驟然微妙,謝遲看了看謝宜,又看了看張子適,輕吸涼氣,“子適你……”
張子適牙關咬,刻意避著皇帝的探詢的目,只盯著謝宜道:“他們與敵軍毫無集,全然不知他們是怎樣的人,也不知你嫁過去會過怎樣的日子。你母親只有一個你一個兒,你不能離開。”
“可是我不論嫁給誰,都還是要離開的啊!”謝宜急切辯駁,“喜歡您很久了,您是知道的,是不是?但是你們本沒機會親,朝臣宗親都不會答應的!現在我去和親,他們就什麼都不能說了,你和我母親好好的在一起,我也會照顧好我自己,不好嗎?”
“你怎麼照顧自己?你知不知道那些不開化的地方是什麼樣?你知不知道有些部族開戰時會拿和親公主祭旗!”
張子適的這句話,令謝宜明顯地噎了一下。
他鐵青著臉繼續說:“別耍小孩子脾氣。”
“可是我母親……”
“好了。”謝遲終於出言打斷了他們的爭執,他的目又在二人間了一遍,睇著謝宜道,“這事朕不答應,你不必再說了,也不許跟你母親提。”
“為什麼!”謝宜據理力爭,“我父親廢都廢了,您非要我母親守寡守到底嗎?當初嫁給我父親又並非自願……”
“朕指的不是你母親改嫁的事。”謝遲面慍,謝宜驀地止了聲,他又續說,“朕是說你不能和親。朕不打算讓你去、不打算讓妙妙去,也不打算封個宮送過去。”
他說罷,抬手示意劉雙領上了前:“召各位將軍宮議事。”
“……陛下。”張子適上前勸,謝遲淡聲道:“糧草、金銀、公主,一樣不給。”
“國庫現在……”張子適道。
“國庫空虛,朕知道,所以更不能將僅剩的銀兩白白拱手送人了。”謝遲長籲了一口氣,“子適你必也清楚,這錢給了他們,不過是幫他們養蓄銳。過個幾年該開戰時,還是要戰的。”
如果躲不過,不如快刀斬麻。如果橫豎都是要死,則長痛不如短痛。
謝宜還想為母親的事再爭一爭,便說:“還是不戰的好。其實古往今來……也有許多和親公主名垂青史的……”
“當皇帝的送公主和了親,自然要在史書上留下一筆,好讓自己心裡舒服,也好讓後世的傻公主們心甘願為國獻。”謝遲揶揄地笑道,笑容又很快一分分淡去,“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我大齊的將士們不是酒囊飯袋。敵軍來犯,我們就打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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