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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

南桑新皇昭告天下，降。

南桑降了。

降于大越。

轟轟烈烈的戰事，從開始到結束不足一個月。

快得讓人猝不及防，如同一場鬧劇，一場兒戲。

只有南桑本國子民，親歷了這場戰爭的人才知道當中由，更親眼目睹了當間慘象。

太上皇親率神兵襲擊流放之地，兵敗死的消息傳回南桑后，南桑士氣一瀉千里，對上十國大軍的圍攻本無力反抗。

十國大軍啊！

連西陵都參戰了！

整個中原大陸大小國合十一。

十國合起來對付南桑，南桑儼然了整個中原公敵！

攻南桑的大軍，除大越跟西陵外，其余國對南桑士兵及百姓毫不留，所過之哀鴻遍野、流河，猶如人間煉獄。

可南桑落到如此境地，全是咎由自取。

這是當初太囂張，仗著勢大不將規矩放在眼里，先屠殺各國來賀的使臣，又揮兵東濮劍指大陸野心要統一諸國……事做得太絕，終遭反噬。

意識到這一點，南桑百姓心如死灰。

他們竟不知道該恨誰。

南桑兵敗如山倒，帝主降，最后舉國上下無一反對聲浪。

沒有神兵依仗，在士氣大打擊的況下，南桑本無力抵抗十國攻伐。

投降，是唯一的出路。

唯有如此，才能讓國中百姓煎熬折磨。

南桑降后，又有一震驚天下的消息傳出。

西陵皇連發兩張皇榜昭告天下，一昭告，西陵幾十年來皇家子嗣盡數夭折有因，乃南桑背后算計，謀害毒殺西陵皇脈！

二昭告，流放之地白家家主白奎乃皇皇夫，其子白彧為皇親子，白彧冊封太子之位！

兩張皇榜一出，天下如同沸水猛地沸騰。

“不可思議！簡直不可思議！怪不得向來不參與天下紛爭的西陵這次會出兵！原來西陵皇族絕嗣是南桑干的！壞事做盡，活該被打啊！”

“更不可思議的不是皇夫跟太子嗎？白奎是何人咱不知道，但是白彧！殺殿鬼帝啊！蘇九霓的同門啊！以前九國通緝令上的探花啊！他竟然是西陵皇之子？！”

“可我更震驚的是蘇九霓竟然還活著？明月郡主沒死？！”

“對啊！明月郡主沒死！誒喲喂我一下想通了！就因為蘇九霓沒死！所以諸國才死里逃生！所以南桑才會敗！你們想想南桑此前士氣大跌是為什麼？因為南桑太上皇親自帶著神兵想打掉流放之地，結果死在那兒了！普天之下有能耐在神兵面前囂張的，除了蘇九霓還有誰？”

“沒錯、沒錯！當年南桑在皇宮對使臣大開殺戒，聽說也出了神兵專門對付蘇九霓跟白彧，結果最后冒出來的神兵反跟著蘇九霓走了！龍元國王爺親自說出來的這消息，絕無虛假！”

“怪不得南桑向大越稱降，各大小國沒一個跳出來反對……開始我還奇怪來著，這不像各國作風啊，但凡涉及國朝利益，各國豈會不爭不搶輕易讓步？原來如此！明月郡主還活著！這就不奇怪了！諸國不是不想反對，是不敢反對，哈哈哈哈！”

戰事結束后的幾個月，八卦接踵而來。

百姓們熱議的方向從南桑很快跳到西陵，又很快跳到明月郡主蘇九霓上，以至于最慘的南桑輕易被蓋過了風頭，最后有人提及。

直到十月秋風起，南桑皇宮突起一把大火，南桑新皇引火自焚的消息傳出來，才又將百姓們的注意力回拉了一點點，引來無盡唏噓。

南桑三面臨海，十月初氣溫已涼。

天干燥，火燭易燃。

閆長空著一紅四爪龍紋太子炮，遣退了守在寢殿四周的守衛，摒了殿伺候的太監宮婢。

一人坐在臨窗小榻前獨酌，至夕落，晚霞起，暮四合。

他扭頭從窗外看去，視線落于虛空，眼前浮出河水潺潺蘆花飛揚的景。

耳邊似有聲。

——太子哥哥，今天給我們講什麼故事呀？

——毒爺爺今天帶我們去捉田！你會嗎？我們帶你玩！

——英姨姨揪你頭發疼不疼？你忍一忍吧！放心哈，你的頭發小寶都幫你收起來了，以后你再接回去，就又有很多頭發了！

——閆長空，別耍花樣，不然打斷你另一條。

閆長空眼底一瞬恍惚，視線盡頭，容貌清麗的子雙手抱臂斜倚舊木門，杏眸淡淡睨來，明明表冷淡，卻總讓他心跳怦然。

閆長空彎，淺淺漾開笑意，傾了酒壺里的酒。

縱觀他這一生，最輕松自在的日子，竟是被抓走的那數月。

在那片世外桃源，得幾日浮生閑。

紅燭落地，火勢迅猛。

紅太子安坐臨窗小榻，單手支頜輕闔雙目，于火舌四竄中，畔笑意輕淺淡然。

南桑征伐東濮，取道東海。

他作為戰場統籌隨軍航于海上，途經外海小島，島上海寇大驚，誤以為殺殿秋后算賬，現求饒，言語間泄端倪。

彼時他已經猜出，或還活著。

他未跟皇祖父提及。

今皇祖父死，南桑國落，他在當中，活了不忠不義不孝者，愧對了所有人。

……

“莫名其妙的信。”

蘇家茅草屋頂，白彧將一封信遞給甜寶，“閆長空臨死前給殺殿探的。”

“閆長空？這麼說來，他是早發現探的份了？”甜寶微訝，將那封信打開。

信首是寥寥幾筆簡筆勾勒，指甲鋒利的狼爪圖騰。

圖騰下短短數語，黑墨字渾厚有力，藏鋒斂芒，字如其人，沉穩平和。

——空曾有一夢。

——南桑逐鹿五載，統一中原五載，也神兵，敗也神兵。

——神兵狂暴禍天下，外族趁隙而，占據中土。

——雖為夢境，空卻戚戚然，告與君知，防患未然。

——此或為唯一能為你做之事。

——幸與君識，愿君長安。

——閆長空絕筆。

甜寶將信收起，抬眸眺天際長空。

十月秋，天高氣爽，浮云簇簇。

南桑有宮殿泯于熊熊大火，連同那位寫下絕筆信的人，一并焚于火中。

斯人已去，萬事皆空。

若世有回，愿你下世亦得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