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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口諭，是在謝道之出殯的前一天落到了謝家。

口諭對謝道之的暴斃，表達了惋惜和痛心，稱皇帝失了臂膀，朝廷失了一位忠臣，百姓失了一位好。

忠臣好——為謝道之的一生做了蓋棺定論。

守靈七日出殯，朝中文武百來了一大半，送殯隊伍浩浩，延綿好幾里。

晏三合對外是謝道之的干兒，這最后一程，和李不言一同去送。

墳塋是由朱遠墨兩年前為老祖宗的后事看下的，也是一依山傍水的風水寶地。

吉時一到，棺槨落地。

第一鏟土灑落下的時候，謝家人哭聲一片。

小裴爺一邊抹淚，一邊湊在晏三合耳邊好奇問道：“他死得這麼突然，棺材會不會裂啊？”

晏三合淡淡的看了裴笑一眼：“我倒希它裂。”

這樣就能查出謝道之真正的死因。

朱青的手腳快得驚人，僅用了三天的時間，就查清了謝不那頭的賬——謝道之沒有從二兒子那邊拿銀子。

這就奇了。

府里沒有大筆支出，私下也沒有讓二爺扣下銀子，那麼謝道之給嚴喜的銀子從哪里來？

是私房銀子嗎？

似乎不太可能。

謝道之幾乎是一個人養著一大家子，真要有那麼多的私房銀子，他得有多貪？

會不會謝道之的付出，不是銀子？

如果不是銀子，那又會是什麼？是他的這條命嗎？

能要謝道之命的人，當今世上可沒幾個啊！

這幾日晏三合的腦袋除了越來越記不住東西，就像被針刺了一樣，麻麻發痛。

泥土落下幾鏟，送殯的隊伍打道回府，謝家人留下來理完后面的事。

晏三合遠遠看了謝知非一眼后，往山下走。

這人又瘦了，瘦得了相，眼神幽幽一抬，小裴爺說像刀一樣讓人心碎。

小裴爺還說，好幾次，他不是看著謝道之的棺材掉的眼淚，是生生被三爺的眼神看哭了。

回程的路，晏三合把裴笑拽進馬車。

“明亭，我在查謝道之的死因，也在查謝道之和嚴喜的關系。”

裴笑茫然抬頭，表是意想中的驚詫。

離得近了，晏三合才發現這人也瘦了一圈。

不奇怪。

大和謝小花只能撐起謝府宅的人和事，場上來吊唁的人，都是小裴爺在迎來送往。

“明亭，不言。”

晏三合，“我需要你們替我回憶一下，在這樁事中，還有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李不言眼睛一下子瞪大：“你不會是連這件事都忘了吧？”

“暫時沒有。”

晏三合：“但一個人所察所覺有限，也總有顧不到的地方。”

裴笑擰著眉頭想半天，“我就覺得有一不對勁。”

晏三合：“哪一？”

裴笑：“謝道之死了，他養著的那些黑人去了哪里？一個個都散了嗎？”

說著，他用腳尖了晏三合的。

“吳關月父子還記得嗎？就是大齊國的那對流亡君主，吳關月養了一批死士，他死后，這批死士就給了他兒子吳書年用。”

裴笑下：“養死士很費錢的，按道理來說，謝道之自盡前應該把人傳給下一代啊，解散了多虧啊！”

“問得好，確實蹊蹺！”

晏三合沖裴笑翹了翹大拇指，目一偏：“不言，你呢？”

“我？”

李不言撓撓頭：“我覺得沒啥不對勁啊，除了那支香。”

這幾日也沒管小裴爺，自己一個人走遍了四九城的各個寺廟，虔誠上香，虔誠祈福，哪知那香還是那個德，越燒越短。

夜里在床上翻過來覆過去的反復琢磨。

越琢磨，越害怕。

“對了三合，那天我和小裴爺在春風樓吃飯，遇上個刺客，那刺客也是用箭，手瞧著也不錯，我推開窗戶還瞧見了那人的影。”

裴笑眼睛也一下子瞪大，“哪里不對勁？”

“沒覺得哪里不對勁，不是你剛剛提到黑人嗎，我就在想，謝老爺能的，養的黑人手一個個都那麼好。”

李不言角撇了一下：“一箭穿心不說，還逃得那麼快，這得練多年啊。”

話剛落，只聽遠傳來喊聲：“裴太醫，裴太醫……老太太不大好了……”

裴笑急得青筋暴出來，不管不顧地跳下馬車。

“謝家人都在山上，我得趕回去看著老太太，騎馬先走了。”

簾子落下，李不言用胳膊蹭了蹭晏三合：“你要去看看嗎？”

“我不去添了。”

晏三合看著晃的簾子，輕聲道：“每個人都得做好自己應該做的事。”

要做的事，就是找出謝道之自盡的真正原因。

……

老太太自打兒子去世，悲傷過度，不吃不喝，陷了昏迷，子骨一天比一天差。

偶爾醒來，拉著小孫子哭一場，哭累了又沉沉睡去。

短短十幾天，原本富態十足的楊氏，一下子瘦了干癟老太太，落出那下世的景。

謝府三兄弟只能寸步不離的守著老太太。

年歲大的人活著，有時候靠的是一子氣神，兒子死的不明不白，讓老太太的氣神一下子散了，也生出了死意。

人只要存了死意，神仙也救不回來。

謝道之去世后的三七二十一天，午后，楊氏突然來了神，說要見一見晏三合。

謝家三兄弟一聽這話，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謝知非立刻讓朱青去請。

晏三合匆匆趕到的時候，老太太已經換上了干凈的裳，重新綰了頭發。

其實在的記憶里，已經沒有老太太楊氏這個人，是李不言和講了一路。

謝知非深知晏三合的脾，搶先一步小聲叮囑道：“晏三合，一會兒老祖宗……”

“是你祖母。”

一句話，讓謝知非結不停，是你祖母，就算看在你的份上，我也不會和計較。

“我進去了。”

“嗯，去吧。”

晏三合掀簾進屋，看著床上的老婦人，不由的一下子悲從中來。

祖父晏行去世前，也是這樣把到邊，也是倚在床頭，也是一雙眼睛的盼著來。

晏三合心想，活十八年，似乎只干了一件事，不斷的和人告別。

和活人告別；

也和死人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