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安水郡,絕大部分的人都在忙碌。
府學里,一眾年齡各異的秀才中,姿修長,筆走蛇龍的許默停下書寫,抬頭遙東方。
悠然居里,與郝掌柜談笑風生,舉茶品茗的鄭如謙一頓,微微側頭。
簪花小院里,和八個家仆高舉砍柴刀,刀刀生風的方恒對準正東方向,狠厲劈落。
溫氏醫館里,正在迎接第三位客人的溫知允回把脈的三手指,瞟了一眼府城東門。
王家大院里,與王扶風下棋的長宴落下最為關鍵的一子,揚起角,“差不多了。”
正逢仆從來報,“家主,安水郡守已抵達府城東門,劉家,孫家,吳家,邊家等世家已經坐上馬車,前去迎接。”
雖說強龍不地頭蛇,但民也不與斗,尤其是鄉紳世家,基本不愿與地方員惡。
王扶風一向對于這種“勾結”不屑一顧,但今天還是得去,不僅是為了王家眾人,更是為了至好友。
沒有遲疑,弱柳扶風的年站起,單手拂袖,“走,讓我們一起去迎接這位郡守大人。”
走了兩步,看見長宴沒,又挑了挑眉,“怎麼,怕了?”
十歲的小年當即就笑了。
兄弟們做了這麼多準備,早已蓄勢待發,怎麼可能害怕。
“我是怕,哥哥們怪我一個人去看熱鬧。”長宴歪頭一笑,抬步跟上。
馬車一路顛簸,不多時到了安水郡城東大門口,鄉紳世家們早已侯立等待,看見王家的馬車,有輕哼的,還有撇的。
其中以孫家反應最大,先是怒目以待,很快瞟了一眼逐漸放大的車隊,又變了得意,像等著主人撐腰的野豪豬。
王扶風假裝看不見,讓人扶著下了馬車。
長宴隨其后。
也就是雙腳剛剛落地,城東方向一陣地山搖,足足七八輛馬車組的車隊疾馳而來。
因為速度太快,停下的時候,在座的鄉紳全都吃了一灰。
王扶風有先見之明,用寬寬的大袖擋住面頰,順便還幫長宴遮了遮。
等灰塵消散掉,他沖長宴眨眨眼,“別忘了告訴你大哥,是我保護了你的。”
長宴,“……”
他無語轉頭,看向出行蹤的馬車車隊。
幾大世家已經湊到了第一輛馬車跟前,齊刷刷拱手見禮,“郡守大人,一路辛苦。”
然而馬車里并無靜。
幾大家族疑地對視一眼,再次躬見禮。
依然是沒有靜。
孫家的人忍不了了,仗著曲里拐彎的親戚關系,小心翼翼地拂開馬車一角。
沒有威嚴的郡守袍,也沒有蓄著胡須的中年面容,只有一個呼呼大睡的胖娃娃,出藕節似的胳膊,正肆無忌憚地流淌口水。
孫家家主嚇得一抖,趕收回手指,目反復搜尋其他幾輛馬車。
片刻后,第三輛馬車終于有了響,一位三十來歲的中年男人走下馬車。
他穿著安水郡守的服,高八尺,面容稱得上英俊,只是稍黑,上覆蓋了一層短胡須,讓他看起來頗為威嚴冷酷。
“見過大人。”幾大世家再次彎腰。
安水郡守沒有講話,只是微微點頭,最后落在王扶風上,想來是疑這人怎麼不見禮。
年輕輕一笑,姿靈的拱手彎腰,“見過大人,大人一路辛苦。”
跟旁邊笨的中老年家主形了鮮明的對比。
安水郡挑挑眉頭,視線挪到長宴上,兩眉之間突然皺起了個“川”。
王扶風以為他是不悅,閃擋在長宴跟前,輕聲解釋,“家弟小不懂事,讓大人見笑了。”
這本來是跟著許默的稱呼,卻讓安水郡守誤會了“長宴是王家的孩子。”
男人皺的眉頭緩緩松開,吐出一口濁氣。
他就說,這窮鄉僻壤的安水郡,怎麼會有讓人眼的孩,依稀仿佛曾經在京見過,但又記不得。
定是坐車太久,出了錯覺。
安水郡守的視線從長宴上挪開,回到其他幾位世家上,“諸位不必多禮,賀某初來乍到,往后三年,還諸位多多配合。”
都是老油條,什麼配合不配合的,大家在安水郡抬頭不見低頭見,互相給予個便利就行。
要說唯一期待的,只有孫家家主。
他甚至等不及單獨,徑直出列道,“草民在悠然居定了一桌宴席給大人接風洗塵,還大人賞臉,嘗一嘗地方特。”
賀郡守表一頓,似是在猶豫什麼,但很快做出決定,“那就麻煩孫老爺了。”
其他家族微微震驚,又惱孫家出風頭的,也有做井壁上觀的。
王扶風湊在長宴耳朵跟前悄聲道,“孫家已經迫不及待了。”
賀郡守也看出來了,所以略微猶豫。
但他又答應下孫家的宴請,說明他也愿意迫不及待。
迫不及待地……對付方恒。
長宴揚起角,立在原地沒有彈。
倒是賀家的馬車車隊,隨著賀郡守緩緩前行,讓他在第一輛車上聞見了香,第二輛車上聞見了脂香氣。
長宴盯著賀郡守寬闊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笑了。
悠然居的接風宴,到底是只有孫家人去了。
不知他們商量的什麼,只知道第二天,賀郡守就大手一揮,廢除掉前任郡守留下的許多項規定,同時又增加了些新的規定。
比如,斜縣被免除的城賦稅回來了。
比如,府城對于進出的盤查越來越嚴了,以前看一眼戶籍地即可,現在卻還要追問祖宗三代,外加翻查包裹。
百姓們面上不敢說話,實則怨聲載道,尤其是邊文軒,氣地差點蹦起來,幾次三番遞申請想要跟賀郡守面談。
郡守大人一聲不吭,既沒不答應也不拒絕,然后扭頭修書一封去了邊家。
可憐邊縣令終于民如子,卻被爹娘一頓訓斥之后,偃旗息鼓。
但是讓他看著縣里人口減也不甘心,索著王喜找上許默,要他兌現之前的諾言。
“我們大人說了,許師爺不會不管斜縣的事。”王喜一邊說一邊愧,“原本斜縣就貧困,進出免了賦稅才吸引許多生意人落戶安家,如今賦稅重新收取,許多商人都嚷嚷著要搬走。”
消費促經濟,經濟帶發展。
沒了這些商人,就沒有吸引人的環境,沒有環境,自然也吸引不來住戶,長此以往下去,斜縣早晚會為一個窮蛋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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