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燒了？

院子里忙碌的眾人被驚到。

已經走完流程，隨時準備上任的翰林撰修許默站起。

百無聊賴到發瘋，開始一打八的小將方恒丟下。

剛從吳家歸來，正悶悶不樂練醫的溫知允怔愣抬頭。

“你是從哪里聽來的消息。”大哥不愧是大哥，準抓住關鍵。

鄭如謙沒有遲疑，“是三教九流的友人，說得有鼻子有眼，太醫院里去了至一半，都確診起燒了。”

方恒握拳頭，“難道是大皇子背地里下的手？”

本來就不高興的溫知允扁著，悲傷道，“必然是因為我不在，小五沒能照顧好自己。”

眼看著大家愁云慘淡，長吁短嘆。

許默及時出聲，“先不要著急，聽聽姜笙怎麼說。”

也是這個時候，哥哥們才想起來，他們齊聚一堂，就是為了等待皇城的妹妹歸來。

三教九流也好，閑言碎語也罷，都不如親眼所見。

好在沒多久，木門就被敲響。

卸下朱釵華服，洗凈鉛紅脂的姜笙輕松歸來，兩只小胳膊背于后，圓圓大眼撲閃。

不及晨時高貴華麗，卻有種獨特的自然與親近。

“你回來了。”溫知允罕見搶話，迫不及待問，“小五怎麼樣？是生病了嗎？是起燒了嗎？”

姜笙有點茫然。

什麼病了，什麼起燒，五哥活蹦跳，不僅能翻窗，還能進恭房嘞。

“沒有的事兒。”大大咧咧擺手，“他好著呢。”

接著把長宴代的事盡數轉達。

當提到科舉發酵，提到方家謀，所有人的面都凝重下來。

“五哥的意思是，可以通過運送荔枝跟他聯系。”姜笙小聲道，“其余時候盡量掩藏他的存在，若是有人懷疑打死不能承認。”

這意味著長宴在祿寺里安了人手。

但荔枝僅能從五月份送到八月份，其余的時間就只能隔岸相。

這不好，非常不好。

許默無法求見五皇子，姜笙也不能屢次進皇城，方恒不能久留京，鄭如謙的份更是夠不上。

“我，我。”溫知允突然抬起手，“如果師傅是小五安排給我的，那他是不是能帶我見小五。”

吳家代代太醫，如今的吳老雖然頤養天年，吳家主和小吳公子卻是實打實在太醫院里，溫知允為吳老高徒，總有進去的資格。

聽起來很合理，但長宴又豈能想不到。

他閉口不談，顯然是不希兄長為了他冒險。

可看著溫知允漉漉的眼，哥哥們誰都說不出拒絕的話。

“你且先跟著吳老學著，等過了這個荔枝季再說。”許默斟酌道。

溫知允百般不愿，但也知道自己醫有限，還需要努力進步，只能悶悶不樂低下頭。

這個小院里的眾人啊，也許沒有那麼優異耀眼，但他們齊心協力，面對所有困難。

方恒淺笑著，依依不舍地撿起小木，知道自己該走了。

“三哥，我去幫你求爹爹，讓他帶你一起。”姜笙也想到這個，強撐起笑容。

“不，不用。”方恒搖頭，“我要自己面對將軍。”

兄妹與父固然可以兼容，但憑借自己能力獲得的尊榮，才更有力量。

年形筆直，對著哥哥弟弟妹妹們頷首后，起前往江家。

不多時，他抿著歸來，“明天就走。”

明天。

如此倉促的時間，如此短暫的夜晚。

平日里追逐打鬧的八塊姜全都安靜下來，圍坐在石桌前哽咽。

姜一試圖發揮老大哥的能力，“都別難過了，三年之后又可以請探親假，我們還會團圓的。”

不說還好，一說姜八就哭出聲，“三年啊，我們才見到三哥四哥多久，又要分開了。”

“下次見面就得是三年后。”姜七扯著角，“人生總共有多個三年。”

可是沒辦法。

從他們有人留下，有人選擇戰場開始，就注定要分別。

“下次回來的不知道是人還是尸骨。”姜二幽幽道，“就當見一面一面，大家開心點吧。”

有誰難過到噎，卻還是想給兄弟姊妹留下笑容，裂出難堪地笑。

有誰真的被逗笑，濺著淚搖頭。

傷與悲，痛與樂，年輕的人們互相擁抱著，盡釋放緒。

“真好啊。”同樣靜謐的方恒慨。

他的兄弟們也立于側，他的妹妹頻頻走神，他知道他們舍不得。

但舍不得，也得舍。

不僅僅是為困于皇城的小五，也是為大哥海晏河清的愿，更是為無數慘遭屠戮的邊疆子民。

總有人要上場殺敵，總有人要背井離鄉，總有人要辭別親友。

凡千萬子弟中出一位熱年，國就有希，民就有未來。

“愿天下太平，海晏河清。”許默輕輕念叨。

有誰紅了眼眶，有誰無奈輕笑，又有誰心口發堵。

到最后，千言萬語化作一句，“早點休息，明天還得送我呢。”

夜掛星空，萬籟俱靜。

所有人沉眠之際，有個圓嘟嘟的影爬起來，躡手躡腳準備吃食，準備臘臘腸，準備裳鞋墊，并整整齊齊包兩份。

第二天。

姜笙是最后一個起床的，鄭如謙都快把門砸爛了，小姑娘才著大黑眼圈爬起來，“啊，這麼快三哥就要走了？”

“趕點，都出門了。”許默在門口催促。

張香蓮帶著孔師傅匆匆趕來，還沒說話眼淚就往掉，“怎麼就那麼著急，昨天怎麼不說呢，還沒收拾好東西，多帶點啊。”

“姑姑別擔心，輕裝簡騎走得快。”方恒拎著拳頭大小的包裹，掀開車簾子，呆愣當場。

他跟江將軍約定好在城門相見，馬車是給哥哥弟弟妹妹們坐的，但這里頭是不是太滿了點。

略數數，至三十個包裹。

不用猜就知道，是妹妹準備的。

奈何此行皆是簡裝單騎，并沒有能夠承載包裹的馬車。

心疼妹妹辛苦拾掇，方恒并沒有挑明，只是嘆息著讓大家上車，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城門。

那里，有將軍離京的儀仗。

那里，有世家送別的隊伍。

那里，還有小姜笙才將將得到，卻要迅速分別的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