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城錦緩緩睜開眼睛。

 一睜眼，便看到周白一臉嫻靜地坐在他床邊，手里拿著一本書看得認真。

 過白紗簾照進來。

 浮掠影中，忽明忽暗。

 這一幕之后的許久，顧城錦每每想起，心中都會先涌出一甜，但很快又變巨大的恐慌。

 哪怕兩人再次重逢，再次執手。

 午夜夢回，這一幕涌現，他還是無法平息自己心的恐慌。

 只能地抱著，恨不得融骨之中。

 “你醒了？”

 周白一抬頭，看到顧城錦滿眼悲傷地看著，臉上一喜，立刻放下手中的書。

 站起來，想按鈴醫生。

 不過，被顧城錦阻止。

 “別人了，我沒事。周周，我只想跟你單獨待一會。”

 周白又慢慢地坐回去，點了點頭，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臉上。

 顧城錦的指腹輕輕挲的臉頰，溫潤地，讓兩人心中百集。

 所謂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

 片刻間，顧城錦想到，自己有可能不能一直陪著，便滿心悲涼地難過，忍不住紅了眼眸。

 “你哭了嗎？”

 周白看著他，也抬起手輕輕地他的眼角。

 顧城錦躲開，失笑著否認:“沒有，我可是顧城錦，我怎麼可能會哭？”

 “顧城錦就不能哭嗎？顧城錦也是人，又不是鋼鐵俠。”周白說。

 “周周，你還是喜歡說冷笑話。”顧城錦無奈道。

 周白垂下眼眸，又靠著他的手靠了一會，才慢慢抬起頭將他的手放下。

 “阿錦，我還記得我剛認識你的時候，你讓我嫁給你。是那麼的霸道、兇悍，當時我心里害怕極了，很長一段時間對你有激，但更多的是怨念。如果不是因為遇到你，我的人生是不是會是另外一幅景象？”

 “周周，你這是在跟我算賬？”顧城錦苦笑問。

 周白喃喃地說:“不是算賬，只是仔細想一想，我跟你之間從來都是強迫與被強迫的關系。書中描寫的那些風花雪月、一見鐘的，我似乎都沒有過。”

 “我對你就是一見鐘。”顧城錦急切地說。

 周白:“你只是因為我小時候救過你，陪你走過最黑暗的時，所以才對我念念不忘。”

 “不是，我對你就是一見鐘。當初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認出你，我就心了。周周，你現在跟我說這些，是不是想跟我說，你并不喜歡我？所以讓我答應方嫣然的條件？周周，我不會答應，你也騙不了我。這麼長時間的耳鬢廝磨，我們怎麼可能沒有？我不會相信。”

 “這麼長時間的耳鬢廝磨，當然有。可是，我真的你嗎？”周白說:“你知道我是個很懶的人，除了熱衷于學研究，其他的事并不上心。你我，愿意照顧我，我就從來都沒有細想過，我到底是不是也一樣你？可是這兩天，我仔細想了想。阿錦，對不起，我可能沒有那麼你。”

 “我不信。”

 顧城錦語氣堅定。

 周白說的每一個字，他都不相信。

 周白閉了閉眼睛，苦笑說:“我知道你不信，一開始我也不信。可是，一想到你也許很快就會死了，不能一直照顧我，陪我到最后，我就覺得……不止是傷心，還有氣你。不能陪我到最后，為什麼還要招惹我？卻唯獨沒有想要跟你一起去死的念頭。所有的過往案例、文學作品里不都說，生死相依，但是，你死了我一定不會陪你一起死。”

 “我沒有想過讓你陪我一起死，我比任何人都希你能活著，好好地活著。”顧城錦痛心道。

 “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你想讓我陪你一起死。”周白苦笑。

 “我從來都沒有這麼想過。”

 “那你也沒有那麼我。”周白說。

 顧城錦蹙眉。

 周白道:“在這個世上，最痛苦的莫過于背負。你希我留下我們的孩子，眼睜睜地看著你死，一個人把孩子養長大。卻從來都沒有想過，如果我你，我該有多痛苦，這一生都會活在思念你的痛苦中無法自拔。也沒有想過，我們的孩子沒有父親的陪伴，該有多麼的可憐。你所謂的我，不過是你自私自利，想要全你所謂的，想要留下一個后代，卻沒有真正為我著想。”

 “周周，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

 周白的話，如同尖銳的利刺在顧城錦的心上。

 他痛恨自己生病，痛恨自己不能兌現照顧一生的諾言，可是卻又無能為力。

 周白卻苦笑一聲，站起來說:“阿錦，你我都知道，說對不起沒有任何作用。你也明白，我想要說什麼。答應方嫣然，我們都可以好好地活著，或許你不會再遇到一見鐘的孩，或許我也不會再遇到像你這麼照顧我的人。可是，我們都會活著，不是嗎？”

 “我不答應，周周，我不答應。你別拋下我，求你別拋下我。”

 顧城錦低聲泣，哽咽著懇求。

 他哭得像個孩子。

 不可一世、倨傲自負的顧三，此刻像個孩子一般哭泣哀求。

 只求，周白不要拋棄他。

 那樣，會讓他覺得比死還難。

 周白別過臉去，眼淚不控制地滾落。

 哆嗦著，狠狠咬了咬自己的，才強迫自己冷靜。

 “孩子……我已經打掉了，我不會像你這麼自私。不能給他一個完整的家庭，卻還要固執地生下他。顧城錦，我是喜歡你，但是沒有那麼你。抱歉，我不能看著你死，所以我選擇放手。”

 “不，不可能，周周，你騙我對不對？你沒有放棄我們的孩子，你看，我給他準備了很多很多東西，你不能不要他，也不能不要我。”

 顧城錦從床上滾下去，拉開旁邊的柜子，從里面將自己給孩子親手制作的玩拿出來，趴伏著送到周白面前。

 他還很虛弱，無法站立。

 可是他也不想站起來，哪怕跪在周白面前，他也想要挽留。

 明知道，也許毫無意義。

 但卻固執的堅持。

 這份執念，已經刻骨髓。

 周白拳頭握，指甲嵌里。

 可是無論怎麼疼痛，都無法控制自己的眼淚洶涌。

 良久。

 才抖著聲音說:“晚了，方嫣然陪我做的人流。你了解我，正如我當年嫁給你一樣果斷，我找你談，就已經沒有給自己留后路。”

 “周白，我們要走了，否則趕不上飛機。”

 賀文易走進來，摟住周白的腰提醒。

 “周周，別走，不要拋下我。”

 顧城錦泣不聲的哀求。

 可是周白還是走了，和賀文易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