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esh之於夏一傑，蕭子窈心下到底是揣著幾分愧疚的，這位青梅竹馬從小便讓著，自打初相識之後便一直如此了。

原是出不凡之故，邊便總也缺乏適齡的玩伴，一日，蕭大帥麾下幕僚攜了子登門拜訪，藏在門後瞧著，一時便有些好奇新奇。

蕭大帥一見如此，立刻便掌道：“子窈，現下天氣熱，還不快帶夏小爺去吃些冰？”

聽罷了，頓時一喜，於是忙不迭拉著夏一傑一路跑進了西院子，還道：“我家大吧？你來和我玩捉迷藏。”

話畢，便又興衝衝的招來了鵲兒，三人圍立一起翻手麵，一正兩反或一反兩正，落單的扮鬼抓人。

誰知，許是運氣不佳，遽然第一回合便出了局。

“哎呀，是我當鬼。”

蕭子窈不大高興的努了努，“以前我和鵲兒一起玩的時候也是我來當鬼，真無聊。”

夏一傑於是瞥一眼。

本來他也是家裏獨寵的孩子，素日裏更是從未依過誰讓過誰，偏偏父親曾經叮囑過，隻道是見了蕭六小姐必要謙讓些，人家一則是個妹妹，二則又是大帥的，實在不可輕慢。

如此，他雖不願，卻還是開口說道：“那我和你換，我來當鬼。”

蕭子窈一下子笑起來：“真的？那你可不準反悔哦。”

說罷，便蹦蹦跳跳的退開了幾步，又催促道：“你快閉上眼睛數數，數到一百才可以停！”

他於是順遂闔上眼拖長著聲音數數，一到十到百，蚊子趁機咬他好幾下，他好不耐心，卻又不得不耐心。

“……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夏一傑有些敷衍的道，“我來了。”

然，話音至此，他卻並未四下找去，反是躲進簷下吃了口冰，頓時，涼意沁人，直催得人犯懶。

彼時，他到底還是個生慣養的小爺，隻顧自己貪涼舒坦，便不自覺的忘了捉迷藏這一茬。

誰知，他的確得了閑不假，卻也實實在在的壞了大事。

原是坐得久了，父親便要領他拜別，偏偏蕭大帥講規矩，非要抓了蕭子窈一道前來問安才行，可來回找了一圈也不見人影，當下便覺出許多十分不測的不妙來。

“糟了！子窈丟了！”

蕭大帥一瞬雷霆大怒，“鵲兒呢，你怎麽沒跟好小姐！”

經他這般一喝，鵲兒立刻從小白樓的假山後麵鑽了出來，更嚇得口吃。

“我我我我們在玩捉迷藏，不不不不知道小姐藏去哪裏了……”

蕭大帥聽罷，當即吩咐下去，隻道是翻遍帥府也要將六小姐找出來，誰知，一時過去又一時，竟無一人尋得蕭子窈的蹤影。

是時，所有人的心都懸在了嗓子眼兒裏。

然，正是如此一籌莫展之時，蕭子窈竟突然現了形，還漉漉的獨個兒跑進了廳裏！

卻見手裏還握一支細竹竿，一見夏一傑麵如死灰的藏在父親後便嚷道：“是我贏啦，你沒找到我！”

蕭大帥一下子站起來斥道：“胡鬧！你跑哪兒去了！”

蕭子窈退了退，有些瑟：“我同夏小爺玩捉迷藏，我藏去裝了水的水缸裏，是他沒找到我……”

蕭大帥猛的奪過那竹竿來，又問道：“這又是何！”

“含在裏換氣用的……”

“放肆！”

蕭大帥劈手便將那竹竿折兩段，作勢便要打來，“張手！今日我當真要好好的教教你規矩！”

蕭子窈一瞬大哭起來。

“爹爹偏心，憑什麽打我！無論是功課還是做遊戲，我都一次沒輸過！”

夏一傑有些搖。

其實，他本還很怯的，隻怕自己認了錯便要被抓去一同教訓，偏偏父親此時此刻又開了口，正是出言相勸的。

“大帥，小孩子家家的事哪能當真！更何況，再錯也不算子窈的錯，是我這兒子愚笨，要打也該打他！”

誰知，蕭子窈聞言，卻連忙護起他來：“不行！那還不如打我，反正不可以打我的朋友！”

夏一傑心下一。

他二人從此結緣。

如此，往後十餘載，蕭子窈便當真像那紅樓夢裏的林妹妹似的，有了個好趣的寶哥哥在旁伴著，哪怕分別，也是唯有南山與君眼、相逢不改舊時青。

在眼裏，夏一傑總是與旁人不一樣的，是之於沈要的另一種不一樣。

所以，眼下一見那水晶鞋子赫然擺在此，便直覺被人狠狠的殺了一刀似的。

簡直說不出話來。

那尼子一見麵不善便發了怵，忙說：“軍長夫人，這鞋子絕對不是我們竊的，更不敢摳下哪怕一顆鑽石水晶拿去賣，您若是瞧著這鞋子有什麽損傷，可千萬別責怪我們！”

蕭子窈倏爾歎道：“我隻是想起一些事出了神罷了，沒有要怪你的意思。”

“那我便去找個紙箱子把鞋給您裝起來。”

“如此甚好。”

蕭子窈點點頭，又指一指吩咐道，“還有，待會兒要是沈要問起來，你這廂帶我做什麽去了，你就說是給我取了幾支大吉大利的簽子便好，記住了嗎？”

那尼子連連頷首：“記住了，一定忘不了。”

蕭子窈不刻便回了大殿。

與那菩薩冷冷對峙，三拜三叩好像求死。

“菩薩在上，一切都是我蕭子窈此生薄命害人害己，我知我與沈要作惡多端終有一死，但還請菩薩看在那呆子自孤一人的份上，千萬準我與他同生共死。”

隻管靜靜的奉上香去。

卻見青煙拂去，如人去去，迢迢，

沈要是邊唯一不去之人。

他於是輕輕的問道：“許了什麽願？”

說：“許願和你一起遭報應，不然，你會很孤單的。”

“算了。”

沈要一瞬垂眸道，“那我寧願孤單。”

說罷，他便自顧自的扶一株香來，竟是平生第一次向蕭子窈以外之人跪拜。

“菩薩，剛才說的不算。”

他鄭重其事的敬道，“我可以拿命換。”

直覺心下又流，便很怕他終要將那香火供上蓮臺，唯恐菩薩顯靈。

“好了呆子，你不是不信這些神神鬼鬼的嗎？那就不要拜了。”

於是一麵說著，一麵又想哄他起。

誰知，沈要卻是肯也不肯的。

“嗯。我不信。”

他聲微啞，有一頓，“但是關於你的，我都信。”

如此，他拜的哪裏又是什麽菩薩，兜兜轉轉、來來回回，分明最後還是拜。

可癡男怨的故事，便是連菩薩也管不了的。

蕭子窈到底不曾問他那鞋子的事。

隻不過，一旦回了家，便找出了那曾經帶上了山去的行李箱來，打開來，赫然又見一隻盒，係緞帶的，拿起來晃一晃，好輕，空的。

不會忘，那日分明就是沈要替收拾的行李，而從未將此鞋子拿出來過。

他又肆意置的舊夢，正如也傲慢罔顧他的。

多般配，這一雙互捅刀子的有人。

於是小心翼翼的將那水晶鞋子藏起來，隻管藏去櫃子最底下的那一層。

誰知，隻待那屜拉開了，卻又見滿目的荒唐。

曾經與那注定不能出世的孩子所製的新、所打的金鎖，竟然都在此了。

原來，他二人總也互相撒謊，再將互相托付。

一瞬落下淚來。

仿佛骨子裏吹滿香波的泡沫，泡泡總是會碎掉的，也會不停的從眼睛裏冒出來，所以才失措，所以那日沈要才不讓去看他快被泡沫迷哭了的眼睛。

很快將那屜鎖住，一時之間，竟不知該不該求宋曉瑗再與開藥吃。

然，偏就此時，沈要卻在樓下喚道：“子窈，我切了蘋果。”

其實，他的刀工本不該用在茶米油鹽上的。

他分明可以一刀剮下一塊人，卻偏偏要耐著子在一瓣蘋果上削出兔子的尖尖耳朵。

隻因著有一日，郝姨便是這般削蘋果的，他不經意的瞧見了，卻很用心的發現蕭子窈那日比平時多吃了兩瓣蘋果去。

他於是潛心鑽研削蘋果的辦法，無論到底有否用。

也許，當真是喜歡那蘋果削出的模樣適才多吃了一口，又或許，不過是一時貪而已，並無多餘的意思。

但是，沒關係的。

反正他都會為一試的。

蕭子窈於是下了樓去，果然見得那蘋果又被他仔仔細細的削一盤紅耳朵的小兔子。

笑裏難掩心酸，一時便有些難以下咽。

沈要說：“你不喜歡。”

真奇怪，他的意思分明就是你不喜歡蘋果、或是你不喜歡我這樣削蘋果，可卻仿佛聽他在說，蕭子窈，其實是你不喜歡我。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

我喜歡你，隻不過，我並不喜歡我自己。

可怎敢言訴。

更不敢說，要他不必再這般費盡心思的去削一隻蘋果，因為不值得，卻又怕說了之後他更費心、隻管掏空心思的去琢磨更多討好的辦法。

蕭子窈輕輕的搖了搖頭。

“不是不喜歡，是因為太喜歡了，所以舍不得吃。”

盈盈笑笑的說道，“一想到你用那麽大的手去削一隻那麽小的蘋果，我就覺得你好笨哦。呆子，你一定為了我很費心吧？”

誰知，說罷了，沈要卻是麵不改的應道：“不。我很開心。”

“所以說你真笨。”

“哦。”

沈要的說，“但是你很聰明。你知道我很開心。”

其實，蕭子窈的胃口總是很小很小的。

沈要知平日裏吃半隻蘋果已經夠多，便也不勉強生咽，隻將剩下的蘋果自己囫圇的吃掉了，便想著再請大夫來與仔細調理子。

如此，他這般想著，便也當真這般說了。

“晚上我會請大夫過來。”

蕭子窈一瞬警惕起來：“為什麽？”

“你不吃飯。”

他很自責的說道，“我怕你生病。”

——原來如此，幸好。

又戰戰兢兢的放下心來。

“呆子，不過是天熱而已，人到了夏天都要瘦些。你若實在是擔心，我明日便去安慶堂找宋曉瑗抓些藥去。”

沈要麵無表的睇一睇眼：“好。記得回家。”

他有言下之意。

蕭子窈很是乖巧的嗯了一聲。

他也許知道蕭子山已然留在了安慶堂的事，隻不過，一碼歸一碼，他明知道、卻不管，仿佛故意在舉頭三尺懸一把利劍。

總在此時此刻難以他。

的胃口一下子變得更差了，晚間，郝姨悉心燒的菜遽然連一口也吃不下。

其實，不過是吃一頓罷了，若是換做常人倒也無妨，偏偏子損傷過，終歸是不住的，於是當夜便的發起了燒來。

沈要立刻將軍醫請來了公館。

那軍醫是繼任來的，隻知前一位死得不明不白，所以這廂號脈聽診都分外小心，唯恐了什麽致命的黴頭。

“回沈軍長。”

他戰戰兢兢的說道，“夫人沒大事，隻不過是鬧了腸胃炎。這病其實很好護理的，隻要平日裏注意飲食規律和飲食清淡便好了。”

沈要一麵聽著，一麵又一張冷帕子在蕭子窈的額前，道：“可吃不下東西。”

那軍醫微一語滯：“沈軍長，可否借一步說話？”

沈要於是應聲隨他走出門去。

“說吧。”

那軍醫終於開口。

“……沈軍長，有句話我本不該多問的，但是此事也許會關係到夫人飲食不調的問題，所以還是敢問一句，夫人可是飲用過什麽避子的湯藥？”

沈要立刻沉下眼來。

“以前喝過。”

他很有些語焉不詳。

誰知，那軍醫聽罷，麵卻一白，隻管連連的請罪道：“那看來是小人醫不了，還請沈軍長海涵。”

此話好不分明，沈要便疑心道：“什麽意思？”

那軍醫小心翼翼的拱手道：“方才我聽夫人脈相，隻覺得夫人子羸弱，恐子息艱難，分明是近期大量服用避子藥的癥狀。我本想著若真是這般，那便可知夫人為何吃不下飯了，可軍長您都說不是了，那……”

他話音至此了。

沈要於是一瞬不瞬的低了嗓子，微啞，森森的冷。

“好。我知道了。”

他咬牙切齒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