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花匠恭敬道：“昨夜縣主說，有些蘭草尚可挽救，可今日來移盆，因此老朽午間便過來候著了，但他們說沒有您和大人的允許，不能進去。”

秦纓頗不好意思，“是我的不是，過來太晚了，隨我們進來吧。”

秦纓與謝星闌先進了花房，老者帶著兩個年輕侍從也跟了進來，秦纓邊走邊探看屋子，待到了第四間房，又叮囑道：“地上痕跡頗多，你們務必小心。”

老花匠點頭，“是，小人必定不給您添麻煩。”

說著話，一人從外拿來個竹筐，繞開跡與雜污漬，一點點將泥土中的蘭草撥揀出來，老花匠小心翼翼，只將未傷及主葉的救起，秦纓與謝星闌見狀，只繼續在旁邊勘察，謝星闌查探地上印痕，秦纓則仍在看倒地花架。

“這株金蘭還可開花，待會子去外頭移盆……”

“小心點，那花本就折了，你……”

老花匠花心切，亦似是師父，兩個年輕學徒被他呵斥，大氣兒也不敢出。

“又是你們誰懶了，我早就代過，金蘭和銀邊蘭分開擺，你們卻又胡放在一個架子上？”

“師父，不是我……”

“也不是我……”

兩個徒弟低低否認，老花匠則氣的胡子飄飛，“這會兒倒是不認了！還有，你們又是誰沒換水？這土里哪來的枯葉？”

秦纓一眼掃過去，便見老花匠指尖捻著銅錢大小的碎葉片，兩個徒弟面面相覷一瞬，其中一人白著臉道：“不是沒換，或許、或許是外頭水缸里沒清洗干凈……”

老花匠無奈地哼了一聲，“這是陛下最喜歡的蘭花，你們也不仔細，不想要腦袋了？”

兩個徒弟對視一眼，面上皆是委屈，還想爭辯，但看了眼老花匠臉，到底不敢多說。

老花匠也懶得再罵，將那葉片拋在一旁，又救回來一株蘭草，如此過了兩炷香的時辰，竹筐里已裝了十來株蘭草，老花匠站起，痛心地道：“多謝大人和縣主了，能救的都救了，其他蘭草活是能活，卻也沒法送去前了，待此事了了，我們再來收整。”

只要泥土與水充足，蘭草并不十分難活，但送去前的蘭草，是半分瑕疵也不能有，其余被折損的，自然只能當做尋常花草養著了。

秦纓點頭應好，待師徒三人退下，秦纓才至西側堂中站定，看著倒地的六架花架，眉頭仍然擰著，“我還是覺得花架倒得古怪。”

謝星闌也從滿地泥漬中抬眸，“我找到八印痕，發覺有五像阿依月的腳印，另外三個鞋印不全，像是崔慕之的——”

秦纓聞言湊到他邊細看，又一番比對后陷了沉思。

花房暖和，昨夜來時污漬泥濘，不好分辨，今日來，便見泥漬已干，印痕形狀也越發明晰，秦纓搖頭，指著一碎瓷片旁的印記道：“你看，這個腳印與尸和花架旁邊的，似乎并非同一人的，且若是拂開泥土，這地上的泥漬，像是被人故意拿腳抹過一遍……”

因墜落散開的泥土大多顆粒分明，與拿腳底碾過的泥漬自然大不一樣，謝星闌篤定道：“他如此，是為了掩蓋更多的腳印。”

秦纓眸微暗，“是崔慕之——”

謝星闌看秦纓一眼，“崔慕之在刑部任職幾月，自然已悉辦案查證之法，既知道案發后應該尋找何種痕跡，自然也懂如何掩蓋。”

秦纓微微瞇眸，片刻又搖頭，“若從崔慕之反推，便知道他在替人頂罪，可若從兇以及行兇機來推斷，五皇子行兇的機又不足，兇若是那把匕首，亦顯得古怪，再加上倒地的花架，阿月上并無多余外傷，不通之地實在太多了……”

站起來，打量了屋子一周，見地上的大灘跡已變作暗黑，一時只覺屋子暖熱憋悶，便走到西側，將后窗打了開。

窗扇一開，一子冷風立刻涌了進來，秦纓舒了口氣，一抬眸，微微一愣，只見這后窗之外的廊檐上，亦吊著數個冰掛，又因為此地一冬便熱泉不斷，比燒地龍殿閣的冰掛還要長，冰掛倒懸，尾部尖銳晶瑩，莫名看得人心底發寒。

秦纓指尖了，眼風一錯，又是一愣，不知是不是冰掛太長，窗欞西側有兩節冰凌已然斷裂，新的水滴流下后雖依舊凝固住，卻變竹筒的冰柱下接個拇指大小的冰尖，顯得有些稽。

天已昏暗下來，謝星闌正吩咐人點燈，秦纓正想仔細看看冰掛是否掉在后檐中，卻聽聞一陣腳步聲進了花房大門——

回看來，便見又是昨夜見過的勤政殿小太監。

“謝大人，縣主，陛下有召。”

今夜尚未面圣，秦纓也在等這一刻，這時小太監又道：“陛下與南詔人爭執了一整日，此刻還惱著，南詔兩位殿下要一同聽案子進展，您二位可要警醒些。”

秦纓心神一沉，邊應好邊將窗戶關了上，謝星闌又吩咐其他人守在此地，二人一同趕往勤政殿。

冬日天黑的快，到了殿外已是夜如墨，勤政殿燈火通明，此刻仍站了不人。

南詔使臣皆已離去，李云旗侯在殿門，蒙禮與施羅，定北侯杜巍、信國公鄭明躍，與金吾衛大將軍鄭明康、段宓皆在立，眾人分列兩側，大周朝臣與南詔人對峙之勢。

謝星闌先行一步進殿，待二人行了禮，便見貞元帝沉著臉問：“今日一整日了，你們二人問的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