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前，那一場，令祖父殞，令寧府獲封的大戰？”

他的語調平靜，看似不過在說一件無足輕重的小小瑣事。

落老太太耳中，卻恍若平底驚雷。

眼睛驀然睜大，劇烈咳嗽起來。

“之前我總在好奇，祖母常年在國公府，來往的皆是份不俗的世家貴族，又怎會同天機閣有關系，還會親自將我送去練武。原來，祖母同那些人的淵源，竟在四十年前就開始了。”

擱下茶盞，俞安行起，緩步走到外間那座供奉了幾十年的佛龕前。

“我想，祖父至死，應也未曾想過，竟是自己的枕邊人，勾結外夷，借天機閣之手，害了自己的命。”

俞安行回，面上笑意戲謔。

“也不知日日拜佛念經，可有讓祖母心里的罪責了些？”

“……什麼大戰、什麼天機閣……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老太太一雙眼睛瞪著極大，雙手死命拽住被面，直將上頭繡著的花兒都扯得變了形。

“倒是你……你滿口胡言，為了一己私仇如此誆騙眾人，我國公府滿門忠烈，怎麼會出了你這麼一個不肖子孫……”

邊說邊咳，一番話說得斷斷續續，角已現出了鮮紅的跡。

俞安行未語。

目落在老太太那截干枯的脖頸上。

他曾無數次想過，要如何親手取了老太太和扈氏的命。

甚至一度了他要回到京都來的執念。

到現在，卻覺得沒有什麼意思了。

他低眸。

看向自己的手。

修長、干凈。

是喜歡的模樣。

說，不要沾。

他答應過。

那些人的命，也不配臟了他的手。

“私自勾結外夷，無論是國公府，亦或寧府，都逃不掉。這些，大理寺自會派人來調查清楚。”

“早在六年前，那柄刀進心口的時候，國公府的世子，便已死了。我今日過來，不過是為了做個了結。”

陳年舊事的結束，是一切嶄新的開始。

離開時，不知想到什麼，俞安行愉悅彎。

低聲。

“七月初七，是個極好的日子啊。”

暴雨如洗，將眼前的天地沖刷一片澄澈的干凈。

門被關上，將一切的亮隔絕在外。

老太太渾渾噩噩地看著周遭一下昏暗下來的景，膛劇烈息，眼皮卻不控制地慢慢闔上。

最后出現在眼前的，是出征前的俞國公。

一盔甲的壯年將軍，英氣人。

說出來的話卻冰涼一片。

“待我回來，你我便和離。”

那時候，的懷哥兒甚至還未滿月，就算頂替了嫡姐的份，騙了他才促了兩人的婚事，那又如何……

即便已兩鬢蒼蒼，也還是為了他，為了他的國公府，撐到了現在啊……

渾濁的淚水從深陷的眼窩中流出，斑駁了玉枕。

***

七月初七，乞巧節。

夕余暉尚掛在天際，沿著運河往前走，岸的兩邊已掛起了各式各樣巧的花燈。

錯落的燈灑在波粼粼的河面上，乍一眼過去，恍若是天水間曜目的星河。

年輕的男于燈市間穿梭，歡快的節日氣氛一掃這些日子郁積在都城的宮變霾。

一派嘈雜熱鬧間，無人注意，兩輛馬車一前一后，逆著人群熙攘的方向，緩緩出了城門。

秋水小筑修繕得巧，各廊檐雕欄玉砌，四面環湖，清幽又雅致。

只今日，院子里卻比往日要熱鬧上了許多。

紅綢鋪地，所有人都在火急火燎地忙活著，面上喜濃濃。

屋。

青梨起，由著秦尚儀帶著四五個小丫鬟來給自己整理喜服。

今日五更天時便起來了。

各種繁雜瑣碎的程序走了一通，抬眼看窗外，不知不覺竟已日落了。

有小丫鬟繞到青梨前，仔仔細細將喜服上的褶皺理順，眼睛卻不住往青梨面龐上瞟。

郎一雙眸子干凈若秋水，瓊鼻紅，致，今日盛裝，姝容愈顯昳麗。

小丫鬟看得呆了呆，注意到面前那截雪白脖頸上的幾點曖昧痕跡。

意識到那是什麼之后，臉一熱，匆匆忙忙收了視線，再不敢看。

這些日子，公子日日宿于主院，同夫人如膠似漆般形影不離的，兩人這般好的，倒真真是羨煞旁人了。

沉沉的冠在云鬢之上，青梨察覺到小丫鬟的異常，一低頭，看到脖子上顯眼的幾道紅痕，耳后霎時赤紅一片。

又想到了昨夜，那人伏在前……

分明讓他要注意一些的……

剛想將口往上提一提，秦尚儀已先于將手過來，拿起臺上的妝盒，用細致地將那幾點紅痕一一給遮蓋住了。

青梨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謝謝尚儀。”

“這有什麼，以前在宮里時，我也常幫秦貴妃理這樣的事。”

秦尚儀一臉淡然，俯將妝盒放回原時，又趁機往青梨手里塞了一個小瓷瓶，低了音量道：“若是不住了，便用一下藥。”

話里雖未明說，青梨眨了眨眼，倒是瞬間便明白了這藥膏是何用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