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嫣到桃核齋的時候，徐簡還沒有到。

后頭院子里，只何家嬤嬤在廚房里忙碌著。

見林云嫣來了，嬤嬤彎著眼睛直笑：“給郡主做了酪，剛拿了點冰塊鎮著。”

一面說，一面從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來。

曾經在膳房里當過差，何家嬤嬤做這些也都是宮里的方子。

濃郁厚實，口又十分順綿。

直到林云嫣好甜口，又添了些子，撒了一把葡萄干。

鎮的時間不久，碗邊涼涼的，卻不見得多冷，正好適合這個初夏時節。

林云嫣不著急去廳里坐著。

挽月干脆搬了兩把杌子來，與家郡主一塊在廚房外的廊下排排坐，一人捧著一碗酪。

“好吃，”挽月眼睛都瞇起來了，“真好吃。”

跟著郡主，宮里府里，也算是什麼好吃的都吃過，但對何家嬤嬤的手藝，挽月依舊打心眼里佩服。

林云嫣慢條斯理地吃，抬起頭來，就見何家嬤嬤看著，有那麼一點兒言又止。

心思快，一下子就領會了嬤嬤的想法。

“嬤嬤想問什麼，只管問就是了。”林云嫣道。

何家嬤嬤局促地笑了笑。

想問緲姑娘的事。

知道劉家出事了。

劉迅流放，劉靖被罷、革除功名，夫妻兩人亦和離了。

這些消息，外頭大街上傳得沸沸揚揚，即便何家嬤嬤近來鮮出門，還是聽了個遍。

“我擔心，”何家嬤嬤道，“也不曉得到底怎麼樣。”

照顧過徐緲幾年，何家嬤嬤知道，徐緲是個極其細膩的人，會有很多想法，卻總是藏在心中，不愿說出來。

倒不是說徐緲以前不愿意相信人，而是，太了。

說出來也無用。

擔心父親，但不能不讓父親去征戰；擔心父親續弦，但真有那麼一日，也不想因為自己的反對而讓父親改主意……

征戰是應該的，續弦也是應該的。

那些都是對的，所以的擔心是無解的。

既如此，又何必說出來，讓父親、讓邊人為難呢？

可總憋著，到底是不痛快，尤其彼時還年，偶爾會藏不住話。

“所以緲姑娘總和我說，”何家嬤嬤嘆息，“投緣了吧，悄悄地、小心翼翼跟我說，相信我不會出賣。真是人心疼。”

而那些，都是年。

如今從緲姑娘為徐夫人，又過去了這麼多年，肯定會更加“藏得住話”。

哪怕心里排山倒海的，也不會吐幾句。

林云嫣理解何家嬤嬤的擔憂。

夏嬤嬤上午也提過一。

攪著酪，林云嫣輕聲道：“我白天與夫人說了會兒話，看起來還好，但心里肯定存了事，這麼大的變故，又不是那等沒心沒肺的人，哪里能沒點兒想法？

我勸和娉姑娘都搬回國公府里住下，換個住所，比一直住在那宅子里好。

嬤嬤與夫人稔，我想，有些不愿意與我們說的話，可能會愿意與嬤嬤講。

等們安頓下來后，我和國公爺提一提，嬤嬤空去府里陪夫人說說話？”

何家嬤嬤面喜，了手：“能行嗎？”

這個“行”，當然是指徐簡會不會答應。

“對徐夫人有好的事，怎麼會不行？”林云嫣笑了起來，“徐夫人以前吃什麼菜？嬤嬤到時候再給一手，讓嘗嘗以前的好滋味。”

何家嬤嬤的笑容更掩不住了，與林云嫣比劃著：“吃魚，最喜歡糖醋口的，又怕魚刺卡著。

邊伺候的都能給撥魚刺，偏不要，就要自己慢慢吃。

說是國公府，但畢竟是將門，老侯爺教養姑娘也沒那麼講究，但儀態舉止都端正得不得了，唯一會人笑話的就是吃魚。

抿出魚刺來，含在間，拿手指頭取出來，慢慢悠悠地。

老國公爺看了都哈哈大笑，說細得能去當書香世家的姑娘了，也就只在吃魚上不拘小節，有那麼點意思。”

恐是興致上來了，何家嬤嬤說了這麼一段。

說完了，才想到畢竟是些私事，原不該說出去。

哪怕郡主不是外人，也是多了。

這麼一想，臉都不由紅了些，何家嬤嬤道：“現在肯定不那樣了，那都是小時候、小時候……”

林云嫣莞爾，給何家嬤嬤出主意：“這些事兒，嬤嬤見著徐夫人了倒可以打趣，說些以前的樂子，能慢慢開心起來。”

郡主這般給了臺階，何家嬤嬤自然是順著就下來了，又道：“我也想能與我說些不開心的事，別埋在心里，都講出來了才能過得去。”

人生都有起伏。

有些是絆子，有些如高山。

何家嬤嬤也起伏過，雖不似徐緲這般，但對當時的而言、亦是險峰低谷。

走過來了，作為一個過來人，也希徐緲能走出去。

這廂正說著話，那廂，徐簡到了。

他從隔壁院子的后門進來，沒在花廳那兒看到林云嫣，聽到廚房那兒有靜，便尋著聲過來。

腳步聲得低，直到穿過小門，繞到了廚房外，林云嫣才聽見了。

抬起頭來，林云嫣與徐簡四目相對。

徐簡的視線落在了林云嫣上。

小郡主坐在杌子上，端著一碗酪，也不知道剛剛說了什麼笑話，以至于手抖了，勺子到了邊，在上留了一點點印子。

偏自己還未察覺到，聽見腳步就抬頭了，眼底的笑容沒褪，明眸之中全是笑意。

“來得正巧，”林云嫣道，“嬤嬤鎮了酪，涼悠悠的，又又香，來一碗？”云九小說

徐簡定定看了兩眼。

目在那點兒印子上凝了凝，沒有提醒，只道了一聲“好”。

挽月機靈，見郡主沒有起的意思，國公爺也沒有換地的想法，麻溜起，把杌子讓了出來，而后，二話不說，躲沒影了。

何家嬤嬤又端了一碗來。

也添了葡萄干，卻沒有那麼多子。

徐簡的口味遠沒有林云嫣那麼嗜甜，接過來后，便在杌子上坐下了。

廚房里不能離人，何家嬤嬤不聲不響進去里頭，正要把門關上，就見玄肅了進來。

“還沒人家挽月機靈！”嬤嬤著聲道。

玄肅面上沒有什麼表。

何家嬤嬤卻曉得他，給他也拿了碗，指著幾子上的子罐子：“自己加。”

玄肅一連添了三勺，然后，機靈地選擇不出去。

廊下，只林云嫣與徐簡兩人。

徐簡端著碗，嘗了一口。

他這碗鎮得比林云嫣那碗久一些，口又涼又。

“前些天還在找手爐，今天就吃鎮酪，”徐簡嘖了聲，“變得真快。”

林云嫣道：“天氣變得快，能怪我？”

徐簡看，視線不由落在那淡淡印子上：“沒怪你，夸你呢，因時制宜，變得還快。”

林云嫣睨了他一眼。

是夸，就是夸得怪氣。

可能是聽習慣了，竟然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的。

除了徐簡總盯著的。

“沾上什麼了？”林云嫣反應過來，直接一抿，舌尖輕輕一。

作又快又自然，那點兒印子頃刻就沒了。

徐簡原本琢磨著是不是替林云嫣一下，見狀只能捻了捻手指。

怪他。

提醒做什麼。

這一抿，都抿干凈了。

“拿帕子按一按，”他道，“宮里那套禮數白學了？”

林云嫣彎著眼睛直笑。

倒也不用宮里規矩，們這些貴，舉手投足，全是一套一套的。

以前也規矩，很會有出錯的時候。

一旦人看到儀態不周全的地方，自己倒也沒什麼，畢竟是寧安郡主，沒人來說，只是教養嬤嬤們會被去訓幾句。

林云嫣不愿意因的緣故，連累嬤嬤們，一直都很謹慎。

后來，在逃亡路上，什麼規矩都沒剩下了。

保命要，誰還顧那些東西？！

虛頭腦的，哪里比得上多活一天要。

帕子？

拿帕子包扎過傷口、止過，后來就沒有帕子了。

“又講究起來了？”林云嫣打趣徐簡。

徐簡看著笑，目沉沉湛湛，心念一，到底沒忍住抬了手。

拇指指腹落在了上，瑩潤又飽滿，沒用多勁抹了下，才又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