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茵手心里出了薄薄一層汗,聽到“郡學司業”和他的名字時, 心底忍不住懊悔, 怎麼偏偏把這麼重要的事忘記了!
這個陳元卿大概就是楊夫人口中的潁川陳氏子弟了,好巧不巧,今日被撞見。
崔茵正猶豫, 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琥珀的眸子極力掩飾著慌張, 不遠的花園臺階上跑來一個婢, 慌忙道:“夫人,都是奴婢不好,沒紙張。”
們都知道大司馬夫人是個和善溫的人,從來不會擺架子刁難們,反倒是經常招呼們不要總是站在太底下, 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允許們會兒懶。
今日實在是太熱了, 幾個婢沒留意,在墻邊乘涼, 看到夫人的角從花叢中一閃而過, 才發覺書冊都被風吹開了。
太守府里經常有客人, 陳元卿原本聽到婢喚夫人,也并沒有多意外,但他忽然想起來,荊州最近對那位大司馬夫人的傳言許許多多,尤其是夸贊其容貌的。
當日在太守府門口見到過其真容的不,楊家幾個小郎君這幾日也在郡學里四與人炫耀,說親眼見過大司馬新娶的夫人陳氏,仿若神在世,清艷曼妙。
說的人多了,陳元卿想不記住都難,那婢恭敬又忐忑,了一聲夫人,他自然就能猜出是哪位夫人。
“原來是大司馬夫人,是下失禮了。”
他忙將那片寫著《四海論》的紙頁還到婢手中,復又看了崔茵一眼,心中有種淡淡的失落。
也不知道是因為沒借到《四海論》而憾,還是什麼別的。
崔茵長舒了一口氣,見他十分端清守禮,也沒有問自己關于潁川陳氏的事,趕帶著婢離開,連道謝都忘了。
陳元卿見纖細的背影即將繞過花叢去了,不知哪里來的勇氣,大步追過去,“夫人留步!”
他靈機一道:“聽聞夫人出潁川陳氏,下亦是。”
他腦子里的,語速急促,“……不…不知夫人是哪一房的貴。”
他說完就覺得有些不妥,這麼明顯的攀附關系,夫人會不會覺得厭煩。
崔茵看著他的臉,竟比自己還要張,相比之下,莫名其妙慢慢放松下來,含糊答道:“旁支罷了,陳司業也未必聽說過。”
陳元卿聽回答自己,也松了一口氣,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實在下是隨母姓,不算陳家人。”
“夫人莫怪,在下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見夫人手中這篇策論實為罕見,早前只在家學中見過,說來慚愧,當時年沒能通讀,如今在荊州郡學,這樣的文賦大多殘缺不全,只會誤人子弟,在下斗膽向夫人請求,想借來謄抄一份,以授學生。”
崔茵聽他言辭誠懇,眸清澈,心里終于放下了一塊石頭。
本以為“陳司業”會是個麻煩,如今看來只不過是一位年輕靦腆的書生罷了,見他如此執著,崔茵心里也很開心,阿爹整理抄錄的這些書冊流落到自己手中,也算能派上用場了。
“這個就先給你,陳司業,不知郡學如今是何景?”
時在建康,顯赫門第的士族人家本不需要去什麼國學郡學讀書,私塾家學的底蘊遠比那里深厚多了,只是子弟大多紈绔風流,平白浪費了那麼好的機會。
崔茵也是士族家的郎,雖不像崔瑩他們那樣高高在上,但一直以來從未缺過食,更有良好的教育。
直到出嫁,見到了江州叛里的流民,在豫章持王府三年,見識過士庶分明的荒唐景況,才漸漸有了更深的和心的憂。
士庶之間,并不只是權力和財富的差距,追溯源頭,士族壟斷著文化,切斷了普通人求知求學之路。
就連建康和荊州的士族待遇,都是如此之大,況乎平民百姓。
心里慢慢燃起一個想法,蕭緒桓可以以庶族出走到今天,一步步收回故土,完他的志向,能做的實在微渺有限,但若什麼都不做,連一點價值都沒有。
微微一笑,對陳元卿道,“陳司業,我手中還有許多珍藏的典籍史冊,你若需要,我帶你去取。”
……
阿珩不開心,鄭嬤嬤每日都帶他去花園的池邊看小金魚,新鮮了沒有兩日,他忽然覺得了點什麼。
今日午睡起來,小家伙趴在窗邊看蜻蜓,忽然見對面的房間里,走出來一道的影,發髻旁的一只珠釵在底下閃閃的。
阿珩頓時反應過來,小手揮舞著,喊阿娘。
阿娘已經好多天不陪他玩了!
那個討厭的,他阿爹的男人好不容易消失了,怎麼阿娘卻不理自己了。
崔茵沒有聽到,和春草徑直往外走,阿珩急的要去追。
鄭嬤嬤把他抱回來,安道,“小公子就在這里玩吧,夫人要出門做正事,可不能打擾。”
阿珩搖頭,杏眼睜大,聲氣的堅定道:“要阿娘!”
“小公子乖,等晚上夫人便回來了。夫人每天晚上都陪小公子玩呢,是不是?”
鄭嬤嬤哄了半天,又帶他去院子里捉蝴蝶,小家伙才漸漸忘了這茬。
直到云霞漫天,暮漸漸沉了下來,燕子低飛,西風微涼,似乎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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