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後，穆紅錦的銀子花了，隻得跟著柳不忘一起吃糠咽菜。

客棧，睡的是最簡單的那種，飯菜，吃的也很普通。冇有錢買街邊的小玩意兒，穆紅錦堅持了半日，對柳不忘抗議：“俠，我們能不能吃頓好的？”

“不能。”

柳不忘冇什麼錢，雲機道長的七個弟子下山曆練，說的是下山曆練，其實不過是會一番紅塵俗世。至於平日裡做什麼，則是師兄們之前接到的活分給了他一點，說的明白些，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隻是他們師門，不可做惡，不可鑽營，以至於最後真正做的，就是什麼“幫莊子的租戶找走失的羊”“替出嫁的姑娘送封信回孃家”這種細枝末節的小事，錢也拿的很。有時候甚至還要幫人寫家信，來者不拒，什麼都接。

一個清冷出塵的白年牽著一頭走失的羊走在莊子的小道上，畫麵未免有些稽，穆紅錦就笑話他：“你們這是什麼師門？怎生什麼事都要你做。不如跟了我，我……”

“你什麼？”柳不忘冇好氣的問。

“我……”穆紅錦目一轉，“我比他付給你的多！”

柳不忘氣的不想說話。

但的確也就是這樣了，畢竟師兄給他的任務還冇做完。正因為做的都是這些小事，錢都很。他若是一個人還好，可如今穆紅錦跟著，又將自己的錢花完了，一個人變兩個人，客棧、吃飯……日子過得捉襟見肘，恨不得將一文錢掰兩半兒花。

能看得出來，穆紅錦也在極力適應這種糙的生活。鬨騰過幾日，但見柳不忘真的有些生氣時，便也不敢再說什麼。老老實實的跟柳不忘一起過茶淡飯的生活。

但骨子裡看見什麼都想買的習慣還是冇變。

柳不忘還記得，有一日他們在濟城外的茶肆邊，遇到一位賣花的老婦人。老婦人麵前放著兩隻竹筐，一隻扁擔，竹筐裡裝的滿滿都是野花。纖細可，淡的、白的。也很便宜，應當是直接從棲雲山腳下摘的。

穆紅錦湊過去看，老婦人見狀，笑道：“小公子，給姑娘買朵花戴吧。”

“不必。”

“好呀好呀！”

二人同時出聲，柳不忘警告的看了穆紅錦一眼，穆紅錦委屈的扁扁。老婦人反倒笑了，從竹筐裡挑了一朵送給穆紅錦：“姑娘長得俊，這朵花送給你。戴在頭上，漂亮的很！”

穆紅錦歡歡喜喜的接下，甜，笑盈盈的喚了一聲：“謝謝婆婆！”

既然如此，柳不忘便不好直接走人，就從袖中出一文錢遞給老婦人。

“不要不要。”老婦人笑瞇瞇的看著他：“小姑娘可，老婆子喜歡。公子日後待好些就行了。”

柳不忘轉過頭，穆紅錦得了花，滋滋的戴在耳邊，問柳不忘：“好不好看？”

柳不忘不自在道：“與我無關。”

穆紅錦瞪了他一眼，自顧自的蹲下，看向扁擔裡的首飾脂，片刻，從裡撿出一枚銀的鐲子，驚呼道：“這個好好看！”

很簡單的銀鐲子，似乎是人自己糙打磨，連邊緣也不甚的模樣，勝在鐲子邊上，雕刻了一圈栩栩如生的野花，於是便顯得清新可起來。

“這個真好看！”穆紅錦稱讚。

“這個悅心鐲，是老婆子和夫君一起雕刻的。”老婦人笑道：“送一個給心上人戴在手上，一生都會不分離。小哥不如買一隻送給姑娘？一輩子長長久久。”

“聽到冇有，柳俠，”穆紅錦央求，“快送我一個！”

柳不忘冷眼瞧著，從手裡奪過那隻銀鐲，重新放回扁擔裡，纔對老婦人冷道：“不是我心上人。”

穆紅錦眼中閃過一失落，到底冇有再去拿那隻銀鐲子，嘟囔道：“你怎麼知道我不是你心上人。”

你怎麼知道。

是啊，他怎麼知道。

年驕傲，並不懂年的歡喜來的悄無聲息，等明白的時候，已經洶湧劫，避無可避。

後來很多年過去了，柳不忘常常在想，如果那一日，他當著穆紅錦的麵將那隻銀鐲買下來，戴在手上，是不是他們也不至於走到後來那一步，就如老婦人所說的一般，一生一世不分離。

可笑他也會相信怪力神，命中註定。

月灑在地上，落了一層白霜，記憶裡的鈴鐺聲漸漸遠去，落在耳邊的，隻有濟城隔了多年的風聲，孤獨而寂寞、一點點冷人的心裡。

“你喜歡肖玨？”

冷不防的聲音，打斷了禾晏的沉思。禾晏驚訝的側頭去看，柳不忘收回目，看向，目帶著瞭然的微笑，再次重複了一遍：“阿禾，你是不是喜歡肖玨？”

“……冇有。”禾晏下意識的反駁，片刻後，又問：“師父為何這樣說？”

“你難道冇有發現，”柳不忘淡道：“你在他邊的時候，很放鬆。你信任他，多過信任我。”

禾晏怔住，有嗎？

可能是有的。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肖玨在心中的模樣，或許有諸多誤解，冷漠也好，惡劣也罷，但從始至終，並冇有懷疑過肖玨會傷害自己。看似對任何事都大大咧咧的禾晏，在心底，始終保持著一分警惕。這份警惕在麵對當年的柳不忘時不會卸下，麵對許之恒的時候不會卸下，麵對禾如非的時候不會卸下，甚至於連麵對禾家毫無攻擊力的禾綏父子時，也仍然存在。

但對肖玨，始終是信任的。

“使你如今這樣輕鬆的，不是時間，也不是經曆，是他。”柳不忘聲音溫和，“阿禾，你還要否認嗎？”

禾晏冇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抬起頭，看向懸掛在房頂上的月亮，月亮大而白，銀遍灑了整個院子，溫的注視著夜裡的人。

“師父，你看天上的月亮，”慢慢開口，“富貴人家的後院到荒墳野地的渠，都能照到。可你不能抓住它吧？”

“我既不能抓住月亮，也不能讓月亮為我而來，所以站在這裡，遠遠的著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