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頓道:“他病得那樣重,你當真不去看他一眼?”
齊王邊日夜有侍衛守著,但若真要見一眼,總是有辦法的,對隨隨來說也不算難事。
可隨隨毫不遲疑道:“我不是大夫,見他何用?”
田月容道:“大將軍是不想見他,還是不敢見他,怕見了人舍不得?”
隨隨掀了掀眼皮:“有什麼區別?”
或許錯估了桓煊對的,或許他將對阮月微的執念轉了一部分到上,可即便如此又如何?無論如何他們都已經結束了,若是早知他會真,一開始便不會去招惹他。
田月容看無于衷,想起齊王可憐的模樣,心下有些不忍:“齊王傷寒很重,沈大夫都說兇險異常。”
隨隨微微垂下眼簾:“沈大夫好生照看他。”
頓了頓,淡淡道:“他能熬過去的。”
若他是認識的那個桓煊,不會因為這點打擊便一蹶不振。
田月容不由想起當初故太子死訊傳到魏博的時候,暗暗嘆了口氣,這種事也許真的只有靠自己熬過去吧,無論如何大將軍都比更了解齊王。
一時間兩人無話,接著田月容忽然想起了什麼:“對了,齊王來時騎了一匹黑馬來,乍一看還以為是躡影,不過那馬脾氣很壞,剛才我想它,它朝我蹶蹄子,要不是我躲得快就被它踢傷了。”
隨隨詫異地抬起頭:“小黑臉?”
桓煊竟然把的小黑臉也帶來了。
“那是我在長安養的馬。”隨隨道。
田月容“嘖”了一聲:“馬倒是萬里挑一的好馬,就是這子和躡影差太多了。”
隨隨道:“馬還在嗎?”
田月容道:“在,那侍衛駕車走的,兩匹馬都留在這里。”
隨隨道:“我去看看它。”
說罷起向前院的馬廄走去。
小黑臉正百無聊賴地在馬廄里踱著步,乍然見到隨隨,先是一愣,微微圓睜的眼睛漸漸潤,接著它響亮地嘶鳴一聲,高高起前蹄,似是要向隨隨奔來,奈何韁繩牢牢系在柱子上,它便回頭用力啃咬。
隨隨快步走上前去,用力抱住馬脖子,輕輕蹭著它:“小黑臉,好乖乖……”
黑馬“咴咴”了兩聲,像是在傾訴自己的委屈。
隨隨抱了它好一會兒,方才依譁松開馬脖子,它的脊背:“怎麼瘦了這麼多,也枯了……”
著它的耳朵輕聲道:“傻馬兒,都走了這麼久,你還想我做什麼。”
黑馬用腦袋輕輕地抵著,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
隨隨人打了水,取了刷來,仔仔細細地替它把渾上下刷了一遍,又幫它清理了蹄子和耳朵,喂了它豆子和草料。
小黑臉嚼著豆子,輕輕甩著尾,別提有多舒心愜意了。
隨隨的侍衛們在一旁看著,都嘖嘖稱奇:“這馬兒真通人,先前犟著腦袋不吃草料不喝水,大將軍一來立即俯首帖耳。”
“真想把你留下來,可惜不行,”隨隨悵然地著馬背,“你回了長安乖乖的,好好吃草,油水的才漂亮,別再念著我了。”
小黑臉盯著的臉,眼神懵懂,似乎是聽懂了,又似乎沒懂。
隨隨嘆了口氣,實在有些舍不得它,索解了韁繩將它牽進院,也不系韁繩,讓它在庭中踱步。
……
城北的驛館中,桓煊已經在床上躺了三天,他上蓋著厚厚的被褥,屋子里生了好幾個炭盆,可他仍舊冷得直打寒。
幾碗發汗的湯藥灌下去,不見有汗發出來,他的額頭卻是越來越燙。
關六郎和一干侍衛心急如焚,卻什麼辦法都沒有——全幽州城最好的大夫都請了來,藥方改了又改,藥越用越重,可病卻不見好轉。
他大部分時候都在昏睡,可即便昏睡也不安穩,支離破碎的夢一個接一個,煎熬著他,仿佛要把他的神魂連同一起熬干。
關六郎和其他侍衛流守在床前,不時聽見他的夢囈,他一直在喚“隨隨”,一遍又一遍,滿是憾和悔恨。
偶爾清醒片刻,他便抿著干涸的,怔怔地著帳頂。
他的手中握著只陋的香囊,銀灰的底,一角繡著竹枝,這是他在的奩盒里找到的,香囊有些臟,里面裝著平安符和幾丸香藥,他想起這是在青龍寺舍利法會上替他求的平安符。
他還記得小心翼翼地捧著香囊,像捧著自己的心,高舉著獻給他,眼中滿是期冀和。
他當時是怎麼做的?
桓煊記得他連看都懶得看一眼,棄如敝屣地放在榻邊,他記得那晚替他解腰帶,不小心到阮月微那只舊香囊,他便惱火地將的手揮開。
他記得第二天早晨他走出房間時踩到了什麼,回頭一看是鹿隨隨繡的香囊,他甚至懶得撿。
他就是這樣理所當然、有恃無恐地踐踏的心意。
為了讓他喜歡,甚至在香囊里裝上了阮月微合的月下海棠香。
桓煊不敢去想是以什麼樣的心拾起這只香囊,怎麼收回奩盒里,又怎麼一而再再而三地把心捧出來,讓他繼續踐踏。
他從未好好對待,直到他們分別,他也還是口是心非,不愿對說一句好話,仿佛說出口他就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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