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你他媽有病吧?”
敖瑩驚呼一聲,旋即走上前來,揮著拳頭生生錘了李平安肩頭一拳,大為不解,
“你也要學著妖族一樣食其!?你有那麼著急麼,犯得著用這種病態的修行法子!?你可知,這、這……”
想要多說些什麼,可話到邊卻沒能說出口。
李平安卻道:
“我沒有時間了。”
敖瑩卻并不希李平安走歧途,張了張,又要勸阻:
“你天賦不錯,安心跟著你師父修行,何愁沒有時間?我剛才說天下格局變化,也不過是嚇唬著你玩而已……其實你安心修行,也還是有時間的嘛。”
早知道李平安這麼著急,方才死也不會下意識頂。
“和這個沒關系。”
李平安卻搖了搖頭,
“其實我怎麼樣都無甚所謂,只是……我爹要沒時間了。”
“這、這和你提升修為有何關系?”
他沒有正面回答,只是長嘆一口氣,轉過了話頭:
“敖瑩,其實我對自己一直還自信的。”
這沒頭沒腦的話更讓敖瑩一愣。
只有李平安明白,自己如今看似在與敖瑩解釋,更像是不知前路如何,強迫自己堅定自己的選擇:
“你可能會不到,‘穿越’這種事,對于我們那個地方的人而言,究竟有多麼……奇特。
在我的印象里,好像穿越的每一個人,最終都會為那個世界的天命之子。
哪怕他們屢屢都遇到過生死危機,卻也總能在命懸一線時化險為夷,在危機中求得更多的財富。
從此一步步走向常人無法企及的高度。”
“聽起來……有些扯。”
敖瑩只得跟著琢磨道,
“雖然我不知道你說的‘穿越’是什麼,但你是想說,其實你也是天命之子?”
對敖瑩而言,這實在太自以為是了。
“我曾以為我是的——
我前世過的并不如意,所以死后來到這個世界,我便私以為這一切是老天贈予我的一場饋贈,我會是這世間僅有的人。
對于眼前的一切人事,我都抱有一抹‘闖關’的意味看待。
我自認是天命之子,所以并不怕死,樂于冒險,也屢屢因這冒險的子險象環生,這十年的經歷更是讓我認為,一切都是我未來登臨飛升的鋪墊。
直到我今天見到了那個人,才發現我的想法竟如此可笑。”
李平安苦笑一聲,
“原來這世上穿越的,不止有我一個人。”
“……”
“我不知道這個所謂的‘同鄉’,究竟是我眼前的那個老人,還是這老人在不經意間吞噬的一抹意識影響了他。
但不論如何,當我發現我不是自以為的‘唯一’,并眼睜睜看著一個和我一般穿越的,本該是‘天命之子’的人,親自倒在我的眼前時,那所謂的幻想也便就此打破了——
同我一遭穿越過來的人,或許還有很多很多。
那老者也不過是其中之一。
他們之中,有的或許還茍活在這個世界上。
也許是遭妖怪奴役的畜奴,也許已經接了自己妖人的份。
有的或許已經死在了哪個不知名的角落里。
我并不特殊,也不是什麼‘天命之子’。
比起那些遭人奴役,已經死去的同胞而言。
我只是更幸運一些罷了。”
“……”
李平安自嘲似的笑了笑:
“如果不是因為師父路過,我或許一早就死在了母胎里。如果沒有義父護,說不得哪日還會有憤恨妖族的人類,在我睡夢中一把將我掐死……
但我的這份運氣,又能伴隨我多久,誰又能說地清楚?”
敖瑩想要寬李平安一番,卻又發現自己無法反駁什麼。
于是便聽李平安繼續道:
“所以我也未必會飛升仙,坐擁千古壽命不是麼?也許哪日遇到什麼不能解決的麻煩,就要不明不白的死在人生半途……
誰也說不清楚意外和明天哪個先來。
那我只能憑我能做到的一切,珍惜我的眼前與當下。”
說著說著,李平安竟有些放松下來,語氣也不由輕松,
“此行來瑯琊山本是想為義父尋續命之法,但生老病死不過人之常,若瑯琊山也不得其法,我也只能接事實。
義父離山后目睹同胞苦痛,一生都在庇佑同族,為人族謀求生路,此生最大的憾,便是人族沒有在世中安立命的選擇。
其實我并不在乎平安城的凡人怎麼樣……你說得對,與這些注定排斥我的人相比,待在妖族反倒更為自在。
但若義父在乎他們,我也便跟著在乎他們。
所以我會竭盡所能的幫助人族擺困境。
更重要的是,在義父壽終之前。
我不想他含恨而逝。
我想讓他在臨走前看到,他終其一生的憾會有人接替。”
如此,敖瑩終于理解了為何李平安看起來那麼急迫。
可終于忍不住道:
“但你分明看到了,用那種方法提升修為,到最后都會變今日那個人類一般的下場——
你會變得瘋癲、暴戾,會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直至最后你自己都認不清自己是誰!
你本不知道這麼做的代價,你以為你能控制發瘋麼?等你誤歧途,到最后只會發現你傷害了自己最在乎的人!
你知道為何寧肯跟你在這人類的地盤混跡,也不愿再回家麼?
正因為我親眼看著父王一點點變得暴戾,一點點失去了本有的溫,所以我害怕他!
我害怕他以后不再記得是我父王,怕他強迫我跟他一起修行,直至變得跟他一樣瘋癲——
我害怕他有朝一日,將我娘和我一并吃進肚子里!
曾經的父王多讓我戴,如今的父王就多讓我恐懼!
我不想看到他變這副樣子……
你那便宜父親,也定然不愿你最后變個走火魔的瘋子!”
李平安搖了搖頭:
“倘若他不愿我走火魔,是因為他在乎我。
但我甘愿如此,是因為我在乎他。”
這并不相同。
敖瑩怒道:
“瘋了,你們都瘋了——你是如此,就連爹爹也是如此!
為何,究竟為何!
你們如此自以為是,從來都不考慮別人的!
你們為何一定要走上這條極端的道路,修為、力量、志向……對你們來說,它們真的就比一切,比你們親人的還要重要麼!?”
敖瑩不懂。
李平安所做的一切,明明是為了珍重之人。
到最后卻又為何會傷害親人。
李平安嘆了口氣:
“所以敖瑩,你我注定只能站在對立的兩岸。
道不同,不相為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