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故事要講完需要花更久時間。
霍夫人畢竟已經是上了年紀,也是第一次到了這個時間點竟然還在客廳裏坐著。
這些事大可以不說出來,要爛就爛在心裏一輩子,或者以後被帶到墳墓裏去。但瞞不住的,終究還是瞞不住。
又或許是上了年紀的人本來會有些懷念以前的事,從臥室裏拿出一本老舊的相冊,是最老的那種牛皮紙板封皮,看上去很皺,一看就知道這是有一定年歲的。
霍夫人翻開相冊,小心翼翼著裏麵的照片。
從手指的落下的方向看去,是兩張嬰兒時期的照片,隻是左邊那張年代要更老一些。
“承之你看,右邊的是你,左邊的是你姐姐,這都是你們百日的照片,我這裏都好好的留著,別人想看我都不願意給他們。”
霍聿深撇開視線,有生以來,他第一次不敢正視這些東西。
其實在回家之前他心裏就已經有了數,可猜測歸猜測,真的當聽人完完整整講出那一度過去,他才知道那是怎麽一種無可奈何和絕。
可饒是如此,依舊要瞞一切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過著。
這些年來的辛酸和忐忑,他無法想象。
霍夫人從小就疼他,一方麵或許真的有些隔代親的意思在裏麵,另一方麵是覺得自己太虧欠這個孩子,若非是當初的一己私,又怎麽會發生後來那麽多事……
也讓子舒陪著一起飾太平,演了這麽一場戲。
“媽,您早點休息。”說著霍聿深便站起來轉走。
他沒辦法再在這裏繼續待下去。
“承之,等等。”霍夫人卻嗓音溫和的住他,“你好不容易回來陪我坐一坐,現在都已經這麽晚了,索我們再聊聊吧。這些年你也天在外麵不著家,也難得有這樣的機會了。”
他腳下的步子有停頓住,隨後又安分的在這裏坐下。
長長的一陣靜默之後,霍夫人繼續往後麵翻著相冊,有霍明嫵從小到大的照片,也有霍聿深從小時候一點點長大的照片,都被放在一起,則更容易有對比。
不得不說,他和霍明嫵長得真的很像。
到了這個年紀或許會不怎麽看得出,可當看到這些同一年齡段的照片時,就是一目了然。
霍夫人當寶貝一樣收著這些照片,說:“承之,其實你和子舒長得真的很像。從這麽一點兒長大開始,兩人就像是從模子裏刻出來似的,那時候我也天天疑神疑鬼的想,會不會哪天就被人看出來了,哪有說姐弟長得這麽像呢?”
人就是這樣,當一句謊言的開端,後續就需要用千千萬萬個謊言來彌補。
一直在這提心吊膽的生活裏過著,再好的質生活也不見得是好的。
霍夫人悵然般的歎了口氣,“就是苦了子舒,要不是因為我,子舒這輩子也不用過得這麽累。從小的格就是爭強好勝直來直往,生生把自己活了心思重重。”
“媽,不怪您。”霍聿深的嗓音聽上去有些低啞,他把麵前的相冊合上,不再往下看下去。
他輕擁著母親的肩膀,低聲說:“您再和我說說,我姐以前是什麽樣子?”
霍夫人輕輕笑開,說:“子舒小時候脾比你還差,隻不過仗著家裏的人都寵著,後來就開始無法無天上了,也是家裏唯一一個敢和你爸吵起來的人。”
手比了比高度,“大概就是這麽高的時候,就和你爸吵,可就因為是第一個孩子,你爸也疼,你爺爺更是把當眼珠子守著。最後吃虧的肯定還是你爸。”
這些都是霍聿深不知道的過去,他靜靜地聽著,看著母親提起那時候,臉上的笑容是真心的。
也許隻有在那時候,才是這輩子最好的回憶罷,再往後來,就難以言說。
“你這麽點大的時候,也天天讓子舒頭疼。覺得家裏人疼你疼的太過火,早晚把你養當時那樣格,所以這家裏也就隻有會對你手,整天衝著你板臉。可你不知道啊,私底下就總怨我,不該這麽縱容著你。”
霍夫人講到這一段的時候自己也笑了起來,和這兩孩子相關的事有很多很多,足以支撐著這麽多年來在這個家裏麵麻木的活著。
時而有念想的時候,就會想想那些點點滴滴,這樣想著這一切也就變得值得了。
“我怎麽不記得小時候挨過揍?”他淡淡說著,思緒早就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此時此刻或許就隻想聽聽這些。
“都說了是小時候,你哪裏還會記得?”
又是很長的一陣沉默。
淩晨的時針已經偏過很多,沒發覺不知不覺間已經在這坐了這麽長的時間。
最後霍聿深離開之前,霍夫人又問他:“承之,你會怪我們嗎?若是真的要怨,就怨我,你姐姐什麽錯都沒做過。”
霍聿深搖搖頭,他那裏有資格?
很多事就是從錯的第一件事開始,一步錯步步錯。
一直走到今天這樣的境地,而他是這錯誤裏麵最幸運的一個人,還有什麽資格可以去責怪?
最後,他走到霍夫人麵前放輕了聲音說:“媽,我不記得今天您和我說過什麽事,您也別告訴我姐我今天回來過。”
霍夫人笑的眉眼彎彎,“好,你路上小心些,回到你家裏記得給我打個電話過來。還有,我還沒見過你媳婦,你姐倒是見過了。”
老太太說話的語氣裏明顯帶著幾分憾,就這樣微微笑著,眼角就漸漸生出了悵然。
話至此,兩人心裏也都是很清楚。
霍明嫵那麽不喜歡溫淺,也不願意見的家人,可就是在這樣的況下,還是出席了他的婚禮。在婚宴結束後,霍聿深記得給了溫淺一個紅包,還有一隻常年戴在手上的鐲子……
若非是對他的在乎,又怎會這樣委屈自己?
霍聿深沒有在錦城留下,像上次那樣匆匆而來又匆忙離去。
第二天晚上,他給霍明嫵打了一個電話。
像是很不經意之間發生的事,霍明嫵卻覺得奇怪,聽得出來的心似乎很好,“你怎麽想到現在給我打電話?”
他說:“也不過就是突然想到了。”
往日裏這個時間點應該是霍明嫵最清閑的時候,其實兩人之間也真的沒什麽事好說,隻不過能主接到霍聿深一個電話就算是很難得了。
親人之間的就是這樣,往往用不著說太多的話,自然各自就都懂。
通話結束前,霍聿深突然出聲喊:“姐,”
“嗯?還怎麽?”
沉默了須臾之後,他問:“這些年,您覺得累嗎?”
或許是很久沒聽到有人對說這一句話,一時間還沒有反應過來。
沉片刻之後,低聲笑道:“一輩子的時間過得很快的,總要做點什麽,累是一輩子,不累也是一輩子,沒什麽區別。”
霍聿深沒再說什麽,結束通話。
……
暮春時分的溫度逐漸轉熱,青城這座南方城市更早的到了明燦爛的。
明明這一切似乎都在往很好的方向上發展著,卻又有一種山雨來前的寧靜。
而當初負責調查瑜苑那件案子的進度很慢,遲遲都沒有什麽新的消息,自然而然的溫淺也就將這事拋在了腦後。
或許知道霍聿深是有什麽地方好像有些不對,可要是讓說哪裏不對勁,也說不上來。
霍聿深這個人心思太沉,時常就讓人看不懂。
溫淺也不知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那天從下午開始一直下雨,暮春的雨夾雜著一氣總讓人覺得黏黏膩膩,空氣中亦有著縷青草香。
霍聿深到晚上的時候才回來,他進來時帶著一風雨氣息。
溫淺接過他的風掛起來,在這服上似是聞到了淡淡的酒氣,也沒去看他,不經意地問:“喝酒了嗎?”
“嗯。”男人應了聲,手解開襯最上麵的兩顆扣子,在沙發上坐下子向後靠,低沉的聲線裏夾雜著些許慵懶。
溫淺把服放好回到他邊,男人手將拉到自己側坐下,低聲說:“我要出差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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