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還值得？

茫茫人海里，偏偏有那麼一個人，和自己用著一張相似的臉，仿若宿命。有時候會格外認命地懷疑，自己出生在這個世界上，是不是就是為了為另一個人，用那個人的名字、用那個人的出生、父母、關系，活另一個人的樣子。

但更多的時候卻又不平，既然是相似，為什麼不是對方活自己的樣子，非要自己活對方的樣子？

何其不公？

王蠻子……蠻子、蠻子，多了之后連自己都快忘記自己到底什麼了。

那便王蠻子吧。

是王蠻子還是張蠻子，又有什麼區別呢？

這份不平和憋屈，終于在日復一日的重復里，漸漸被消磨，他就是王蠻子，王蠻子就是他。可……當這位時大小姐帶著沉靜到仿若一潭死水的眼神問自己“可還值得”的時候，“值得”二字便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他不說話，時歡也不急，只靠著椅背，眉梢微微挑著，自有風的樣子。

好看的姑娘不，但這樣似乎帶著刺、帶著芒的姑娘，卻像是天上的太，普天之下獨一份的艷麗和明亮，令人無法直視。

王蠻子收回了目，低著頭，輕聲說了句，“值得。”

值得的。

哪怕已經不記得自己到底姓甚名誰，哪怕很多屬于自己的記憶都在日日夜夜地耳提命面和自我催眠里漸漸淡化消散，偏偏最初決定將整個人生賣給惡魔的原因，日復一日地清晰著。

他是邊塞小鎮里一個格外普普通通的年，那鎮子就是個無名的小鎮，鎮子里都是一些可能一輩子都不會走出鎮子的樸實老百姓，彼時的他最喜歡在鎮子北面的小土坡上泥人和稀泥，他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走出這個鎮子，會走到那麼遠的地方，來到大最繁華的帝都，為另一個人。

命運就是如此無常。

他沒有父母。自打記憶初始，就沒有關于父母的記憶，他是喝湖邊水吃百家飯長大的，連自己都搖搖晃晃蹣跚著長大，偏偏在那土坡后撿到了一個哭地聲音都啞了的嬰。

于是，他有了一個妹妹，一個很小的、很可的，不管是笑還是哭聲都格外糯的妹妹，那是他唯一的親人、寄托。如此過了兩三年，妹妹漸漸長大，會“哥哥、哥哥”地喚他，步履蹣跚地跟在后，可，帶著一些可憐。

原以為，這輩子就這樣過去了，至……有個親人相濡以沫，也是好的。

誰知，命運從未輕易眷顧一只螻蟻——他唯一的親人，他撿回來的妹妹，病了。

他不知道是什麼病，醒著的時候看起來沒什麼問題，但睡著的時間卻越來越長，起初還能醒，后來漸漸地就不醒了。

他也沒有銀子，求著鎮上的赤腳大夫看了好久，大夫也只是搖頭說從未見過這樣的病，建議他帶著妹妹去大城市里找更厲害、更見多識廣的大夫。彼時妹妹十二個時辰，大概七八個時辰都在昏睡，即便醒著的時候也是神不濟的樣子。他別無他法，將破破爛爛的屋子里僅剩的鍋碗瓢盆盡數賣掉，又兜兜轉轉地問好心的村民借了一些，湊夠了也不知道能支撐幾日的銅錢，用一塊又一塊的布包著，放在最最的地方，背著他唯一的親人，離開了那個鎮子。

他們走了很久，每天、每天地走，外面的世界對他來說太大了，大到令人手足無措。他茫然四顧而不知道路向何方。他們住過山、睡過樹杈，小心翼翼地防備著野也防備著人群。

他們倆與這個陌生的世界完全地格格不，既融不了人群，自然也不能融，就好像空曠的天地間，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偏偏，自己唯一有用的，卻又是即將離開的樣子……

一路走來，妹妹幾乎已經沒有時間醒著了。絕、孤獨、無力，這樣的緒即便如今想來，都覺得宛若昨日，清晰到仿佛上的每一骨頭都被打碎的鈍痛。

那個人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那人保證說可以救妹妹，那人垂著眼看他，角似乎在笑，眼底卻冰涼刺骨，令人本能地覺害怕。

趕逃，是他彼時的第一時間的直覺。

可他不能。他很清楚這也許是自己唯一的機會、最后那救命的稻草。所以，不管代價是什麼，他都愿意。

所以，他跟著走了。

可他沒有想到的是，對方為了鉗制自己，并沒有完全治好妹妹的病，甚至，囚了。他們每個月只能見一次。這些年長得快，幾乎一個月不見便又是另一個樣子，幾年下來，見面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

但所有的辛苦，在看到還能好好活著的時候，便也覺得值得了……

所以，他低頭，很安靜，又很慎重，重復道，“值得的。”怎麼會不值得呢……那個小丫頭，是比他生命都重要的存在。

只是諸多艱難、委屈，他從不曾說，他只說“值得”，堅定不移。

時歡靠著枕，挑了挑眉。

卻聽腳步傳來，有些悉，抬頭看去，就見顧辭從門外進來，若無其事、旁若無人的樣子，像是回自己院子般的從容淡定。他款步而來，后跟著林淵。

時歡沒有起，只吩咐丫鬟去搬張椅子過來，“師兄怎麼過來了？”

“都叮囑你好生休息了。什麼事非要今夜解決？”顧辭蹙著眉頭看跪著的小廝，“就這麼一個不氣候的眼線，也值得你大干戈的？”

說完，不屑地哼了哼。

彼時收到消息，說是這丫頭用了個影樓的殺手，心中擔心便問了些細節，當下便有些無奈，這丫頭……還是什麼都要自己來。

丫鬟抬了椅子出來，擱在時歡邊上，張了張，正要打招呼，想了想似乎有些不大妥當，又張了張，不知怎地，就腦子突然一沖，突然大聲張口喚道，“姑爺！請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