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逢春溪抱著打好的水進來,示意良阿嬤也早些休息,這里有在。良阿嬤應聲離去,讓春溪來扶。
春溪將水盆放在書桌邊,順勢扶著余嫻在書桌邊坐好,見一直發愣,便一邊給臉,一邊問在想什麼。
余嫻按了按腦袋,紅的臉上滿是困,“我在想,我為何坐在這里?”
春溪糊涂,“不曉得,奴婢方才進來就見阿嬤和您在這,也許是您自己非要過來的吧?要做什麼嗎?”
余嫻想了下,好像是有什麼事在此了結了,既然了結了,為何還要在這呢?想必是還有一樁事沒了結,“用膳前,我在做什麼?”
春溪仔細想了想,“在看姑爺送您的匣子?”余嫻恍然,抬手示意幫忙拿過來,春溪只好放下巾帕去找。
匣盒打開,里面的芍藥和素箋了出來,余嫻看著素箋沉默了一會,捻起來朝春溪揮了揮,“他給我寫了信,附贈了一枝芍藥。你說,是什麼意思?”
春溪哄著更,隨口回道,“芍藥麼,將離咯,當然是說……嗯,沒想到將要與您分離,聊表思念,盼您早歸。”瞅了眼素箋上的字,“您看,這不是說您是他的家眷麼,家眷家眷,家中眷。姑爺這是舍不得您走,您一走,他就開始想您了。”
春溪不由得佩服自己于上無師自通的聰慧。余嫻確實覺得伶俐,繼續問道,“那我是不是也該給他回個信、贈枝花,表達一番我對他的思念?”的神不像是在詢問,倒像是在教導春溪,何為做人應有的禮貌。
這就有點叛逆了,春溪囁嚅著說不合適,“晚了,早點歇息,明兒再寫也不遲。”
“春溪,我腦海中、眉彎下、心尖上,好像有一名為思的熱要溢出來,”余嫻突然握住春溪的手,放在自己心口,道,“我對他,從未言過的喜統統都藏在這里,這會子溢出來了,人之所以為人,想必是因為人會表達,夫君是人,便同我表達了‘將離’‘家眷’四字,我是人,我卻不表達……我不表達還是個人?”
怎麼今兒個不寫的話人都做不了了?春溪擰著眉心道,小姐喝醉了怎麼是這麼個人,德行還是好的,就是喜歡拉著人說個不停,也不知道是在說服,還是說服自己。
春溪撓了撓腦袋,“可您喝醉了呀,喝醉了,若寫得不稱心,沒有表達好,您還是個人?”稍沉,恍然大悟,著余嫻的心口順,“這要溢出來的‘思熱’,該不是您想吐吧?喝多了是會想吐的,腦子暈、眼睛熱、心口悶,這都對上了!咱等明兒酒醒了再寫吧,啊。”
“明日酒醒了,沒準就忘了要說的了。”余嫻制止給自己順口的手,嗔道,“我知道我喝多了,你莫了。”
竟還曉得自己醉了酒,坦坦然也不犟?春溪想著,或許也沒有太醉,執意要回的話,那便回吧,倘若明兒問起,自己可是勸過了啊,“那好吧,奴婢給您把披風拿來,再為您磨墨。”
春溪以為的“表達思念”,是從余嫻離開鄞江,到抵達麟南這幾多日子,誰承想磨墨時不經意地抬頭一瞥,首行“萬華初見”四字甚是奪目。不是,從兩年多前萬華節寫起啊?這不得寫到明兒天大亮了?!不睡,咱丫鬟自己個兒還要睡呢。
“小姐,奴婢冒昧問一下,這個‘萬華初見’……”話說一半,見余嫻笑盈盈抬起頭,眼角眉梢俱是意,春溪不忍,點點頭囁嚅,“萬華初見……真是好字啊。”只是磨墨的手重了些許。
“對,萬華初見。”誰知余嫻以為是想聽自己寫的容,興得邊寫邊念:“萬華初見,濯濯山兮攜云裹霧,君似皎月兮溪流上走,長玉樹兮迎風立,執畫端然兮紅手,黛眉墨瞳兮青如綢,驚鴻一瞥兮叩我心牖。再相見,匆匆三兩語,識君高品,生如芥子兮心藏須彌,慕君風范,遂小樓赴約,枯坐一日兮心惶惶。復相見,風流倜儻兮謙謙有禮,君之僭越兮吾心所向。秋千戚戚。歲聿云暮不見君,魂牽夢縈兮相思難消……”
這還僅僅是個開篇,隨后是容貌宇,就洋洋灑灑三大篇,這是夸人?春溪心道,分明是夸那天上月,月中仙。姑爺看了不得死?
興許是寫得太過激,思熱滿溢時,余嫻頭一仄著實吐了出來。春溪哎呀一聲,急道,“小姐,奴婢就說吧,這滿溢的熱是您喝多了想吐呢!”
趕拉余嫻去收拾,余嫻卻抱著桌子不走,紅彤彤的臉上神焦急,“我還能寫。”
春溪急道,“咱去夢里寫行不行?夢里還能當著面念給姑爺聽……”話音未落,余嫻猛地松了手說“行”,春溪控力不住,險些絆倒。
半個時辰后,余嫻終于躺下了,一灘水似的鋪在床榻,還不忘吩咐,“春溪,明兒一早可要把我的信寄出去。”
“知道了小姐。”春溪困得不行了,給掖好被,哄道,“這信一定會送到姑爺手上,啊。您放心睡吧。”
話落,余嫻放心地合上眼,又強撐起眼皮,“再折一枝紅豆捎上。”
春溪皺眉為難,“小姐您看看這是幾月啊,奴婢上哪找那相思紅豆?陳家也沒個花的人,沒有養花的暖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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