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知意微微頷首:“前日進城時我就覺冷清得不像話。本以為是連日大雪導致路途不便,各村鎮的人一時沒往縣城涌來的緣故。可今日這麼一看……”
這個點該是尋常人家早飯時,沿途大半房宅卻并不見炊煙。
鄭彤道:“或許,不但城外的人沒進來,城里本也沒多人?”
這就是最蹊蹺之了。云知意清楚記得,上輩子自己被綁縛游街時,道旁圍觀的百姓那一個烏泱泱。
蹙眉喃聲:“人都去哪兒了?”
男隨護柯境道:“大小姐,屬下記得前日剛來時,客棧掌柜提過一句‘回鄉下過冬’。或許是這里的風俗,一冬就回鄉下村鎮?”
“倒也有這種可能。”云知意攏了攏披風,心底疑慮并未消散,一時卻又說不出哪里不對。
——
在距離縣府衙門還有三個街口時,總算看到個稀稀拉拉不形的臨時小市集。
攤主們大都衫破舊,鞋子、上有泥漬,應當是天亮才進城來擺攤的近郊農、獵戶,賣的多是新鮮獵來的野味,或是冬日里慣常食用的類菜蔬,此外再無旁的。
在原州各地人的口中,槐陵縣的民風最是彪悍獷。可此刻有三三兩兩的城中百姓在此采買,討價還價的聲音都很小,氣氛斯文得近乎肅穆,詭異非常。
云知意心中正嘀咕著,旁邊忽地站起一人,試探地喚道:“可是云大小姐?”
說話的青年約莫二十出頭,著靛藍布棉袍,明明劍眉星目,卻給人以文雅俊秀之。
鄭彤與柯境立刻嚴陣以待,不聲地將云知意周遭護得滴水不。
云知意定睛看著此人,緩緩出點笑:“原來是田公子。”
州丞田嶺的長子田岳,比云知意年長四五歲,過去也曾在鄴城庠學就讀。
在庠學時,云知意與田岳年歲差得多,并不一起上課,只是知道對方,卻沒真的打過道。
田岳在承嘉九年參與原州府取士正考,考績排名中等,州府按規制將他派往外縣,從最末等小做起,這一晃已四年多沒回過鄴城。
田岳驚訝地笑彎了眉眼:“我考后離開鄴城數年,按說外貌上也有些變化。你竟能一眼認出我來,我實在有點寵若驚。”
云知意之所以能一眼認出田岳,是因上輩子田岳在各縣輾轉,熬到承嘉十六年才終得升遷,回鄴城進了州丞府,做了主管全州錢糧簿書的“簿曹從事”。
簿曹從事直接對州丞與州牧稟事,因此云知意雖是比他高兩階的州丞府左長史,卻并不直接管轄他。
不直接管轄也就了許多利害沖突,是以那時與田岳的同僚關系還算友好。
沒法解釋這淵源,只能避重就輕地笑道:“要這麼說,我在外貌上的變化應該更大吧?你不也一眼就認出我來了?”
田岳以食指虛點自己的額心,笑容親和:“整個原州,額心飾金箔流云紋,又穿得起煙霞錦的小姑娘,想來也只有你云大小姐一個了。”
當世的煙霞錦大多出自皇室府名下的織造局,貴同金價自不待言,且還不是尋常人花錢就能買到的。
云知意今日既要往縣府,自得盛裝出行,端足云氏子弟的貴胄架勢。否則,以區區一個臨考學子的份,哪有資格面見一縣主。
“原來如此,”噙笑頷首,轉口問道,“田公子為何會在槐陵?”
田岳答:“去年槐陵縣令母喪丁憂,州府就將我從雍丘急調過來,暫時代任兩年槐陵縣令。云大小姐又為何會在此?”
“我祖母讓我趁著冬假來看看先祖建的小通橋,怕年久不堪用了,”云知意不著痕跡地掃視他的著,口中耐心解釋道,“昨日已去見龍峰下略看過,但不是太肯定,正想往縣府去求借一套測量。”
若是上輩子的云大人,此刻定然已經變臉訓人了。
青天白日的,縣令大人不著袍在衙門坐堂便罷,還做平民打扮在街頭買菜?!
察覺到打量的目,田岳笑容不變:“既半途偶遇,請云大小姐隨我移步縣府用茶慢敘吧。”
——
進了縣府的偏廳客堂,田岳命人奉了茶,這才對云知意解釋道:“槐陵向來民生不振、資匱乏,冬尤甚,價極不控。我平日無事時就往各臨時市集走走問問,以免有人暗中將價哄抬過高。”
云知意捧起茶盞淺啜一口,強行將已到邊的話咽下去。
田岳說的這種況,對“云大人”來說小菜一碟,解決的辦法多得是,本無需用這麼笨拙又費力的法子來監督價。
可那些話若從“臨考學子云知意”的口中說出來,就顯得突兀又逾矩了,不合適。
“小田大人實在辛苦。”云知意放下茶盞,客套一句。
“沒法子。我是急調來的,明年秋又不知調往何任職,不好大本地原有章程,只能用笨法子辦著,”田岳笑得溫文爾雅,“對了,你方才說要借測量,不知需用的是哪些?”
其實無非就是規、矩、準、繩、石刻柱表一類的工而已,外間不多見,但各地府都會有。
田岳立刻命屬帶著云知意的兩位隨護去取這些工,他自己則留在偏廳陪云知意喝茶等候。
兩人大眼瞪小眼也尷尬,便閑聊著打發等候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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