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云知意被他這莫名其妙的不答反問鬧懵了,搖了搖頭,“當然不是。”
“既非袍,那就是‘微服’沒錯了。”沈競維頷首,氣定神閑地宣布。
語畢,見云知意似爭辯,他開門見山地又道:“明人不說暗話,我云卿之托,帶你一年教你個乖。你既決定要跟著我歷練,就多看、多聽、廢話。”
他口中的“云卿”就是云知意的祖母。云知意強行咽下已到邊的話,改口道:“好的,大人。”
沈競維長睫微揚,又有話了:“既是‘微服’,你稱我‘大人’這就不合適。我虛長你幾歲,在家中排行第九,之后你跟在我旁聽差,就喚我‘九哥’吧。”
這個人真是古怪,好似想一出是一出。云知意索徹底放棄與他講道理,一徑順著他:“好的,大……九哥。”
簪花宴照例設在擷風園。
此次簪花宴上的新任員總共十七人,其中有十三人出自鄴城庠學。
也就是說,兩三個月之前,這些人還是和云知意同坐在一個講堂的同窗,如今與卻是“”與“待用學士”的區別了。
除了隨州牧在槐陵辦差的霍奉卿之外,眼下十六人中的過半數已在各自席位就坐。
當云知意跟隨沈競維步擷風園園的瞬間,列席者全都驚詫莫名地看了過來。
原本笑聲盈耳的園忽地雀無聲,所有目都在往這頭聚集,氣氛陡然別扭到令人頭皮發麻。
沈競維旁若無人地扭頭,對跟在后半步的云知意輕笑:“小云,你尷尬嗎?”
云知意心口一窒,氣息不暢:“您是指,我看著同窗們這般風?或是說,我被昔日同窗這樣憐憫地看著?這兩件事我都沒什麼可尷尬的。但您突然我‘小云’,這就讓我尷尬到快要窒息了。”
今日跟在沈競維后,這條路是自己選的。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自不會因一時的得失高下而心緒起伏。
沈競維懶聲笑:“看來,之前倒是低估了你。沒料到臉皮這麼厚。”
著他悠哉哉行往主座的背影,云知意咬牙握拳。
這家伙的竟比霍奉卿還吐不出象牙。若他不是欽使,真想人拿麻袋來,套住他頭就一頓暴打。
——
去年“送秋宴”時,雍侯世子曾當眾與云知意約定,今年簪花宴會再來聽關于“為什麼要做”的答案。
所以在時隔大半年后,雍侯世子又一次來到了鄴城,了簪花宴的座上賓。
此時州牧盛敬侑還在槐陵督辦北山匪幫案,州丞田嶺便了簪花宴上唯一的主事,自是陪在雍侯世子的左手座。
說起來,槐陵縣府此刻正在風口浪尖,而田嶺的兒子田岳又是代任槐陵縣令,田嶺自也就了被街頭巷尾微妙熱議的人。
田嶺執掌原州州丞府三十多年,使得原州人萬事只認州丞卻不知州牧,能力、手段可見一斑。最近這半個月大概可以算是他出仕以來民意聲的最低谷,但他完全沒有旁人臆想中的消沉或焦躁,談笑風生,一切如常。
“本以為欽使會要忙著展開巡察,沒料到您竟撥冗蒞臨小小簪花宴,實在是怠慢了。”田嶺起向沈競維執禮,口中告罪再三。
沈競維笑笑:“田大人不必如此。沈某不請自來,唐突打擾,多謝田大人海涵。”
見田嶺不著痕跡地向自己投來疑目,云知意只能回給他一抹更疑且無奈的笑。
看我也沒用,我也不懂他來干什麼的。
沈競維對他二人的眼神往來似無察覺,兀自又道:“今日來不為旁事,只是早前聽聞去年送秋宴時,小云與雍侯世子有約在先,便在出城前帶過來履約。”
這話讓田嶺的眉梢微微跳了兩下,雖照舊笑臉相迎,可看著他的眼神顯然沒了方才那般松弛。
沈競維卻并不在意田嶺神間的細微變化,而是轉頭對云知意道:“做人要有言而有信,是吧?”
云知意狐疑了霎時,總覺他目的沒這麼簡單。
可都被帶到雍侯世子面前了,話也被說這樣,也只能將事應下。
于是上前對雍侯世子行了禮:“世子……”
雍侯世子笑瞇瞇地抬手制止了:“本月初剛到鄴城時,你們學政司的章老已給我看過你今年文采一科的答卷。云家小姑娘,最后一題那首《年行》便是你的答案,對麼?”
“世子慧眼。”云知意從容有禮地答道。
雍侯世子點點頭,漫不經心地笑道:“年意氣最是可貴。不過,讀書學子中,十之七八者下筆皆能做到坦正氣,但那究竟是為討巧于考,還是真正言為心聲,這就不好說了。”
云知意留心到,他說這話時,看似渾濁的目淡淡掃過了沈競維。
并不知雍侯世子與沈競維有何淵源,也無意再卷這些細枝末節,便只說自己的事。
“誠如世子所言,冠冕堂皇的道理,讀過書識得字的人都能寫善言,確實有些人寫得出卻未必做得到。不過,您信不信我不重要,我行我所信,與旁人無關。”
質疑、嘲笑,甚至背后攻訐與詆毀,曾花了短暫的一生去領教。如今重來,旁人的認同與否更無法損傷分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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