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仁深深地盯著方繼藩,眼中寫滿了期待,就等著方繼藩的答案。
“不告訴你!”方繼藩撇撇,一臉的不以為然。
哈,你想知道就告訴你?下一次你若是還有什麼疑問,豈不是要將我方家給拆了?
天可憐見,雖然我方繼藩分分鐘幾百文銅錢上下,也不了你這般折騰啊。
“……”王守仁無言了。
說到餘姚王氏,好歹也是世家大族,其父王華,更是大儒,化年間的狀元,王家的前途一直被人所看好,便連李東,都極是喜歡王守仁,認為王守仁的前途不可限量。
而王家與閣大學士謝遷的老家相距不遠,更是世舊誼,王守仁幾次都被邀請去謝家的府邸做客。
可是現在……到了方繼藩面前,似乎這位方公子對於他……
王守仁不苦笑,滿臉失之。
不過他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子,似乎還有死纏爛打的打算。
卻在這時,外頭又傳來了門子的聲音:“爺,爺……宮中來人了,宣爺進宮覲見。”
宮裡頭,怕也已得知消息了。
方繼藩正好:“記得賠錢啊,來都來了,就坐坐吧,伯虎、伯仁、子川、元v,你們幾個好生招待一下,我就先走了啊。”
將金腰帶系好,方繼藩已撇下了王守仁,匆匆的宮了。
………………
宮中,似乎對於戰事的不利,是早有準備的。
既是剿賊,朝廷也早習慣了戰事失利,這王軾畢竟還算是本份,至還沒有將事捂著,而是誠懇的向朝廷上書請罪。
唯一令人震驚的卻是,當弘治皇帝與閣臣們坐在一起討論此事時,太子心急火燎的宮,提及到了方繼藩竟有此預測。
這一下子,弘治皇帝的臉,已是拉了下來。
坑,真坑啊!
這家夥就是管不住的,說什麼中什麼,真是個巨坑啊。
可無論如何,君臣們還是震撼於方繼藩的預言能力,尤其是朱厚照,到現在都還回不過神來,他站在一邊,覺整個人都要瘋了。
明明……王軾的戰略是對的啊,本宮讀了這麼多年的兵法,竟還不如老方……
真是……何以堪啊。
現在,所有人都是滿腹疑,只等方繼藩來解開這個謎團。
等待總是帶著焦躁的,好不容易等到了方繼藩來,他一進暖閣,還未開口,便已有宦將一份奏疏塞到了方繼藩的手裡。
方繼藩打開,匆匆地瀏覽了一遍,這是王軾將挫的況說了一遍,和前世曆史中所記錄的並沒有什麼不同,嗯,不新鮮。
所以當方繼藩抬眸起來,便看到一雙雙火辣辣的眼睛,很不約而同地看向自己。
方繼藩只好咳嗽一聲道:“臣見過陛下,陛下的氣真是好極……”
弘治皇帝不耐煩地磕了磕案,誰願意聽你什麼鳥生魚湯之類的屁話,很慣地道:“說重點!”
“這就是重點啊,陛下乃萬乘之君,億萬臣民福祉所系,陛下……”
“……”
弘治皇帝瞪大了眼睛,眼中有點火,眼前這家夥最擅長的,就是調弄舌,不過弘治皇帝顯然已經習慣了,很直接的道:“朕問的,乃是貴州的事,你何以認為都督貴州軍事的王軾會無功而返?”
話音落下,所有人頓時停止了呼吸。
貴州的軍事,可能如太子朱厚照這樣的人,會犯教條主義的錯誤,從而做出錯誤的預判,畢竟這裡的君臣,雖無一不是明無比,可畢竟人遠在京師,不可能完全掌控貴州的況。
可方繼藩預測得如此準,這就顯得過於妖孽了。
方繼藩心裡知道,遲早會有人問到這個問題上,所以此番他其實是有備而來。
先是一陣苦笑。
此時是萬萬不可自鳴得意的,貴州那兒傳來了噩耗,倘若這場噩耗,方繼藩自鳴得意,這等於是作死了。
在一聲苦笑之後,方繼藩哭笑不得地道:“其實臣也不想這樣的。”
這是表明自己的立場。
自己絕不希貴州損兵折將,他和陛下,與太子,與諸位大臣們的心思都一樣,對此十分惋惜。
接下來,方繼藩才道:“臣之所以認為必定會損兵折將,是因為看到了我大明馬政上最大的弊端!”
來了……
這家夥曆來語不驚人死不休。
其實所有人都以為,方繼藩是個玩侉子,是個人渣,或者,是個沒頭緒的家夥。
可事實上,在一開始時,方繼藩確實想要擺從前那個敗家子留給自己的印記。而如今,他卻開始這樣的覺了。
人渣敗類、敗家子、紈絝子弟、壞人!這一個個份,其實好的。
甚至腦殘患者,這簡直就是上天給予方繼藩的恩賜。
有了這一層份,自己無論做什麼,都有了一個合理的借口,自己做了壞事,也有了擋箭牌。
可倘若一不留神,做了什麼好事,那頓時令人刮目相看,就如biao子從良一般,會得到無數人欣的鮮花和掌聲。
此時,他心裡只剩下慨了,人哪,真不能太善,那壞人做了一輩子的壞事,最後做了件好事,就會被人贊揚!說這人其實本質不壞!好人做了一輩子好事,只要做了一件壞事,人家就會說你裝了一輩子,終於出狐貍尾了!
正因為如此,現在的方繼藩,進退自如,即便偶爾在皇帝面前放肆,皇帝也一般不會計較,這可不是尋常人能換來的特權。可若是方繼藩稍稍做了一丁點好事,都足以讓陛下心生驚喜,覺得方繼藩本質上是好的,不壞,有才華,只是被人誤解,是弱勢群。
“你繼續說!”弘治皇帝自然不知方繼藩心裡在慨什麼,他的心思現在全都放在方繼藩所謂的最大的弊端上。”
只見方繼藩道:“敢問陛下,漢武帝擊匈奴,倚仗的是什麼?”
弘治皇帝呆住了,他左右四顧,目落在謝遷的上,謝遷便道:“武帝目如炬,有宏圖大志……”
“錯!”又是人定勝天的這一套,方繼藩直接打斷了謝遷的回答。
這就有點無禮了。
謝遷卻只能朝他吹胡子瞪眼。
方繼藩慨然道:“匈奴的強大,在於他們的士兵,自便學習騎,他們天生,就是馬背上的戰士,所以一旦開戰,便無往而不利。而漢武帝打擊匈奴,所依靠的,卻是圈養更矯健的戰馬,練騎功夫更加了得的騎兵,尋覓匈奴人,與之死戰。匈奴人能彎弓馬,而我漢軍亦能彎弓馬,匈奴人能日行八百,我漢兒亦可在漠北之地,長途奔襲,疾奔數百裡。無論是大將軍衛青,亦或是冠軍侯,都以騎軍見長,出關之後,便飛騎勒馬,四出擊,尋覓匈奴人,即便是遭遇匈奴騎軍,亦是以鐵騎對其沖殺,摧枯拉朽,將匈奴人賴以致勝的騎軍殺得片甲不留。陛下……漢之所以強,皆賴於此。以至到了漢亡,天下三分,乃至一個尋常的軍閥,區區公孫瓚、劉虞之輩,亦是以一郡之兵,使胡人不敢應其鋒芒。”
“時至今日,大明馬政已是敗壞,克敵制勝的法寶,早已不再是以強制強,而是借著城牆和火之威,與胡人決戰,這等戰法,防守固然有餘,可要殲敵,卻是遠遠不足,以至於塞外的韃靼人,猖獗至此。”
“自然……”方繼藩頓了頓:“制胡之策,顯然微臣說的有些大了,還是說說貴州的叛軍吧,雲貴的土人,善於匿於山地之間,神出鬼沒,而剿賊的大軍呢,卻多是自各地調來的客軍,有的來自南直隸,有的來自湖廣,有的來自江浙,他們初來乍到,還未習慣雲貴的氣候,便貿然作戰,太子殿下,看過了王軾大人的方略之後,認為王軾必勝,而臣之所以認為必定挫,大抵因為如此,因為方略再好,也需有人執行和貫徹,否則,不過是笑話罷了。”
方繼藩歎了口氣,才又道:“其實朝廷剿賊,本無需從各地調數萬大軍,米魯的叛軍,也不過是萬人而已,想來老弱婦孺,占了多數,真正的銳,也不過數千,對付這些土人,理應專門練山地作戰,悉雲貴地理的山地營,這便如武帝以大漢騎軍擊匈奴一般,以強對強,只要朝廷肯下功夫,五千山地營銳,足以震雲貴。”
他侃侃而談,令弘治皇帝和劉健等人默然。
這個家夥確實妖孽,可他的見解,也確實有其道理。
朱厚照聽得甚至眼中閃了彩,他終於明白,並非是自己方略錯了,原來錯就錯在沒有可用的兵,這樣一想,他忍不住帶著幾分崇敬地看了方繼藩一眼。
老方說的不錯啊,想不到,這家夥竟還通馬政。
他忍不住自告勇地看向弘治皇帝道:“父皇,兒臣願為父皇分憂,練一支軍馬……”
“胡鬧!”弘治皇帝瞪了朱厚照一眼。
朱厚照嚇得連忙垂下頭,不敢繼續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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