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隊伍經過十幾日的艱難跋涉,終於走出大西南的崇山峻嶺,正式進了富庶繁華的湖廣境。
然而,想象中的富庶繁華並沒有呈現在他們麵前,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流民和更多荒蕪的田地,破敗的屋舍和被洗劫一空的村莊。
偶爾有無力逃走的老弱病殘出現在村口,看到大部隊靠近也無於衷,每個人的臉上都是生無可的惘然。
“王妃,這是怎麽回事?”蕭將軍趕著馬車驚奇地問。
他之前一直在雲州,雖說生活不富裕,但日子過得無憂無慮,實在想不到外麵的天地竟是這般兵荒馬,滿目瘡痍。
“定然是鬧土匪了。”鐵錘說道。
嫌車裏憋屈,這半日一直騎馬跟著車走,因為在蜀州的時候就已經見過這樣的匪,所以並不覺得稀奇。
楚昭卻覺不單是匪患,土匪一般人數不過百人,而這些殘留的村民看到他們這樣的大部隊一點都不驚訝,甚至已經自暴自棄懶得躲藏。
可見他們已經見識過大隊人馬,並且被大隊人馬毀壞了家園,知道這種況下躲到哪裏都無濟於事,因此隻能聽天由命。
“阿傲,你去把張行舟來。”楚昭說道。
阿傲領命策馬而去,不大一會兒,便帶了張行舟回來。
“王妃有何吩咐?”張行舟在馬上抱拳問道。
楚昭說:“我覺得況有點不對,你讓隊伍先停下來,不要再往前走,派斥侯往左右前方各五十裏探查況,以防有大部隊駐紮在我們附近,無論是敵是友,撞上終歸不好。”
張行舟點頭應是,調轉馬頭回了隊伍前頭。
很快,隊伍便在一較平坦的地方停下,按照張行舟的命令,開始就地紮營。
楚昭下了馬車,打算帶上鐵錘阿傲一起去最近的一個村子裏問問況。
貴公公不明就裏,跑來問楚昭:“王妃,眼下離天黑還有將近兩個時辰,怎麽這麽早就紮營了?”
楚昭倒也沒有瞞,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他。
貴公公不以為然,說最近到都不太平,自己來的時候這種況見多了,一般土匪流寇搶劫過後就走了,不會在劫過的地方停留。
“所以,咱們還是趁天尚早多趕些路吧,照這速度下去,太後的病要延誤到幾時?”
楚昭聽他講起百姓的遭遇輕描淡寫,心下略有不快:“太後的病再嚴重,也得我有命過去才能醫治,況未明之前,我不會讓我的人馬貿然前進。”
“王妃是不是言重了?”貴公公道,“咱們這一路經過多險要山隘都沒出事,如今這一馬平川的,能有什麽危險,況且還有五千人的軍隊。”
楚昭看了他一眼:“你這麽著急,要不你先行一步?”
“……”貴公公了脖子,徹底啞了聲。
這靖南王妃,當時在王府時對他還是和悅的,怎麽一出了雲州,對他的態度卻越來越惡劣了?
是不是該找個機會晦地告訴一聲,自己是太後麵前的紅人,便是閣老與小閣老,日常見到他也是客客氣氣的。
等回頭到了京城,王妃隻一人宮,人生地不的,難道不需要有人照應?難道不該趁著一路同行提前和他搞好關係?
可惜,他這念頭還沒轉完,楚昭已經帶著鐵錘阿傲蕭將軍一起走了,一副不願同他廢話的樣子。
貴公公鬱悶不已,轉回去給小閣老寫信。
話說,這些天他都送出去好幾封信了,為什麽小閣老連一封回信都沒有?
莫非嫌他寫的事太無聊,都懶得回他了?
可是行軍趕路本來就很無聊呀,哪有那麽多有趣的事。
況且王妃最近好像變得沉默了許多,在他麵前幾乎沒說過什麽話。
一個滴滴的孩子,這日複一日的趕路,想必早就厭倦了吧?
貴公公搖搖頭,自去寫他的信去了。
楚昭帶著鐵錘阿傲和蕭將軍往村子裏去,雲七從隊伍中跑過來:“王妃要去哪裏?”
這年接連趕了這些天的路,整個人都瘦了一圈,但神頭卻好得很,一雙眼睛神采奕奕的,看什麽都充滿好奇。
頭一次離家的男孩子大概都這樣,楚昭拍拍他的肩說:“我到村裏走一走,你要不要一起?”
“好啊好啊。”雲七忙不迭點頭,開阿傲走在側。
王妃是他家老祖宗,他這做孫子的當然要排第一位。
阿傲被開,心裏很是不爽。
鐵錘笑著去拉他:“阿傲弟弟,你走在我邊,有事我罩著你。”
阿傲像被燙著似的迅速躲開,把蕭將軍推過去挨著鐵錘。
蕭將軍頓時眉開眼笑:“鐵錘妹妹,我比較弱小,你來罩著我吧!”
鐵錘不理他,又去追阿傲:“別跑呀,你不想讓我罩著你,那你罩著我好不好?”
阿傲頭也不回地跑遠了。
楚昭又好笑又發愁,一共就這幾個隨從,怎麽還發展了三角關係呢?
真愁人!
“阿七,你有喜歡的人嗎?”笑著問雲七。
雲七搖搖頭,正經道:“我要先立業後家,什麽時候了像王妃這樣的神醫,我再考慮終大事。”
楚昭很欣,剛要誇他誌向遠大,被鐵錘妹妹冷落的蕭將軍在旁邊接了一句:“那你可能要打一輩子了。”
“為什麽?”雲七問。
“因為不是人人都能為神醫呀!”蕭將軍說。
雲七頓時垮下臉,回敬他一句:“難怪鐵錘妹妹不喜歡你。”
“……”蕭將軍頓時也垮下臉,看著追著阿傲跑遠的鐵錘,不甘示弱道,“反正也不喜歡你。”
一行人說著話進村子,很快就被眼前的景驚得再也笑不出來。
到都是,到都是,到都是火燒過刀劈過的痕跡,到都是死亡的氣息。
幾個老人家正巍巍地將滿地的抬到一個地方堆起來,看起來好像無力掩埋,打算堆在一起用火焚燒。
看到楚昭他們過來,這些人也不躲不逃,不聞不問,表麻木地繼續搬運著,那心如死灰的模樣,和行走沒什麽區別。
楚昭幾人全都呆立在原地,連平時總一驚一乍的蕭將軍都噤了聲。
他們不說話,村民們也不理會他們,隻管默默地幹自己的活。
許久之後,阿傲第一個走上前,從一個老人家手裏抱起一個七八歲孩的,向那堆小山的堆走去。
他走到堆前,彎腰將孩子放在最上麵。
那位老人家巍巍跟過來,指著旁邊那道:“這是我兒媳婦,勞煩你將我孫子放在他娘懷裏,讓他們娘兒倆黃泉路上做個伴。”
阿傲頓了下,忍淚點了點頭,把那孩子放進母親懷裏。
後“哇”的一聲,是鐵錘失控哭出了聲。
扔下錘子,也開始過去幫忙搬,一路走,一路叭嗒叭嗒掉眼淚。
蕭將軍和雲七也隨其後加搬運的隊伍。
楚昭仰頭天,嗓子眼裏仿佛吞了一塊木頭,梗得無法呼吸。
不是沒見過死人,那時候一場仗打下來,骨堆積如山,遠不是一個村莊的人可比。
但戰士保家衛國沙場捐軀,是他們命定的歸宿,雖然悲壯卻也死得其所。
最見不得的,就是手無寸鐵的百姓慘遭屠戮。
前世,正是見多了這樣的慘劇,才下定決心和蕭馳一起爭天下。
爭天下不為當英雄,也不為名垂青史,隻是為了給無辜百姓撐起一片天,謀一個盛世太平。
如今,天下還是打來的天下,江山還是大晏的江山,可的百姓卻失去了庇護,再次為了世之下的犧牲品。
低下頭,以手掩麵,緩了片刻後,挽起袖子默默加其中。
不知過了多久,天漸漸暗淡下來,在幾個人的幫助下,全村的遇難者全都被抬到一。
楚昭向阿傲要來火折子,親自點燃了柴草。
熊熊烈火衝天而起,所有人都在火堆前靜默不語。
這時,不知從何傳來一聲嬰兒的啼哭,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進了每個人的耳中。
“快,還有一個孩子,還有一個孩子活著……”楚昭的淚瞬間奪眶而出,著聲大家快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