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正是數九隆冬的時候，天寒地凍。

沈云疏下了學，便見平日里總在門口等他的那個小丫頭不見了蹤影。

他原本并不在意，直到天暗去，北風呼號，外頭開始下冰涼的雪籽，噼里啪啦的砸在地上，從來怕冷的尹興罵罵咧咧在外頭逛，口中念叨著，“該死的丫頭片子，跑到哪里去了。”

“害得本小爺飯都吃不好，大冷天的，凍死算了！”

沈云疏冷眼看著尹興在外頭逛了逛，便雙手在袖筒之中踱步回了尹家。

他從家中拿了傘，準備出門。

“矜嚴，這麼晚了去哪啊？”沈家伯父問道，“外頭冷的很。”

“出去看看。”沈云疏家中只有伯父與他二人，他披了件略顯破舊的外衫，淡淡說，“一會兒回來。”

“小心點。”伯父一面將白日拾的柴火扔進爐子，一面說。

沈云疏打開門，冰冷的風卷著地面的枯草，青石板路上了雜的一片，黑白的建筑在夜里宛如野，抑而恐怖。

他背脊筆直，并未打傘，在冰冷的北風中步伐平穩，快步朝著書院的后門走去。

書院后門有一堆還未收進庫房的稻草堆，疊的有一人高，在書院后門側的拐角，沈云疏快步走近，手開稻草的邊沿。

“喂。”

里頭躲著的小人抖得厲害，抱著膝蓋轉過頭，眼睛已經哭腫了，噎著震驚的看著他，說出“大哥哥”的形狀，可聲音卻啞得說不出話來。

腦袋上的頭發已經的不樣子，與窩沒有什麼區別，白皙的臉蛋已經被凍得有些發紫，也哆哆嗦嗦的，看起來與村舍中可憐的狗狗崽差不多。

沈云疏睫一，將手中的傘丟給。

“落雪籽了。”年聲音冷冰冰傳來，“快回家去。”

說完這句，沈云疏轉頭便走，走到一半，他腳步一頓。

后并沒有傳來稻草的靜，反而他腳步一停，便聽到了時不時傳來的啜泣。

過了一會兒，沈云疏再次站在蜷的后，頗有些無奈的看著。

“喂，有什麼好哭的。”

“……”

小丫頭可憐兮兮的看著他一眼，眼淚珠子吧嗒……掉下一個大的。

沈云疏嘆了口氣，走上前去，手用力將扯了出來。

可一到的手，他便是心中一震。

好冷的手，凍得跟冰塊似的，還有些僵。

這家伙究竟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在這兒躲著了？

“你到底怎麼了？”沈云疏問，這次語氣稍稍化開了些，不像剛剛那般冷，“誰欺負你了。”

小丫頭又掉下一顆淚來，搖了搖頭。

“我帶你回家。”沈云疏捉住的手腕，想要牽著走，可腳早就麻木了，也凍僵了，本就起不了。

沈云疏無奈，轉過扯過的兩只手，強行將背在了背上。

小姑娘渾上下都是冷的，原本還掙扎著不想回，可覺到大哥哥背后的溫暖以后，手腳一，有些疲憊的靠在了他的背上。

他的背后可以聽到一聲一聲的心跳，很有力的心跳聲，在這大風的夜晚，輸送著溫暖的覺。

遍地滾落的雪籽終于了一片片巨大的雪花片，朝著二人席卷而來 。

徽州的冬日，雪緩緩的覆蓋在青石板上，點點的白緩緩練了片，沈云疏的腳印踩在上面，破壞了那片白，卻又被新的白緩緩覆蓋。

小丫頭極輕，瘦的像個麻桿，纖細的下落在他的肩膀上，還有些扎人。

“大哥哥，謝謝你。”小丫頭嗓子緩過來了些，帶著些哭腔緩緩說。

沈云疏沒理。

過了一會兒，主開了口，“大哥哥，我很難過。”

“為何。”

“我是不是不該被生出來。”

“……”沈云疏停下腳步，皺眉轉臉，卻聽到聲音細細的說，“今天他們說，娘親病重，都是因為生了我。”

沈云疏沒有回答，靜靜地緩緩邁步往前。

“如果我是男孩，爹爹就不會對娘親這麼壞了。”

“如果我不出生，娘親也不會損傷。”

“娘親太可憐了，為什麼要生我呢？還要做針線活養我，傷了眼，最近經常眼睛疼，半夜還會咳醒……”

“如果我沒有出生就好了。”

沈云疏沒有說話，只慢慢的往前走，直到走到尹家門口，他聽到門樓里頭的歡聲笑語，一家人其樂融融，仿佛尹湄消失還是不見，與他們沒有任何關系。

他握了拳頭，低頭問，“都是誰說的？”

“啊？”

“那些話，都是誰說的？”

“尹興哥哥……還有，他書院的那些朋友。”

“好。”

尹湄被下人帶進了屋子，下人驚異的看了沈云疏一眼，將尹湄扯了進去。

進去以后，屋子里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隨后便聽到尹洪玉的破口大罵。

沈云疏冷冷站在門口，聽了半晌，肩頭上落滿了雪。

第二日，尹洪玉帶著尹興出去趕集的馬車不慎掉進了河里，兩人凍得如同冰塊一般回了家，都是大病一場。

尹興在書院的朋友們，不久后也紛紛在大雪天掉進池塘里頭，此事在當年也被稱為一樁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