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釗一副驚訝的樣子:“可那人不是沒來麼,既然沒來,難不還等著他?”
“村里離縣城遠,而且看訴狀上,這陳有田還被丁文孝打斷了,想來是行不便,晚一些也是能諒的。”陸璘說。
楊釗心里知道,這位新知縣是鐵了心要從這丁管家開刀清查徐家了,他再勸也是無濟于事,倒不如提早和黃盛等人合計一番,怎麼把自己擇出去。
等到下午,今日的所有案件都審結,眼看都快到放衙時間了,陳有田終于來了。
他年齡只有三十四,是正當壯年的男人,此時卻瘦骨嶙峋,全邋遢,垂著發,用手支著地癱在公堂上。
他沉聲道:“草民有冤,求大人作主。”
陸璘第一次看著陳有田,也是第一次面對一個普通百姓的苦難。
這個人,不再是一個名字、一個講述出來的冤屈故事,而是切切實實的一個人。他們是“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那個“水”,是全國賦稅的來源,是一個國家正常運行的國本,但在京城、在朝堂上,卻從不會有他們的聲音。
他們存在于政事堂那些奏疏卷冊的數字中:某某縣,農戶兩萬一千八百二十二戶,壯丁五萬四千六百七十五;或是某某年,某某縣水災,三千余人卒。
徐家的案子,就算上報,也只是一個霸占民田、榨佃戶、以強權欺百姓而已,陳有田這個人都不會被上面所知道。
靜靜聽陳有田陳述完案,陸璘便問一旁的丁文孝:“陳有田所指的這些,丁文孝你認嗎?”
丁文孝立刻道:“當然不認,大人,草民冤枉!那佃戶的租子是一早說好了的,他要不認他別租地啊,認了不就得租麼?再說地也不是我的,我替主人家收租混口飯吃而已;那許珍娘自己想免租,跑來勾引我,我只是一時沒把控住而已,畢竟那娘們兒風……聽說現在還去楊柳店當婊子賣去了……”
“你閉,分明是你們的!”陳有田在一旁怒吼,幾乎要爬過去打他,丁文孝朝陸璘道:“大人你看這癱子,這得算一個咆哮公堂吧?”
陸璘看向一旁李由,李由站上前道:“丁文孝,知縣大人讓你陳述案,不是讓你詆毀他人,你再這樣謾罵污辱原告,可是要挨板子的。”
丁文孝立刻道:“好好好,我忘了,那我說那許珍娘是做□□去了行吧?所以啊,這人天生就是個下賤的,這跑來勾搭我,我又早些年就死了婆娘,當時實在是忍不住是不是?結果這陳有田知道了,竟拿著鋤頭來我家要殺我……”
馨濟堂已沒了病人,施菀收了東西似要出去。
枇杷問:“師父今天怎麼走這麼早?”
施菀回:“我去看看縣衙是不是還在審案。”
“就是剛才劉老二說的那個癱子告狀的案子?我也去看看,一聽就有冤,不知這次這知縣大人能不能查清案,幫他討回公道。”枇杷最看熱鬧,出門比施菀還積極。
施菀是既想知道案怎樣了,又擔心事進展不順利,想著等消息還不如去看個明白,所以與枇杷一同往縣衙而去。
到縣衙時,外面早已圍了好幾圈人。
公堂上,李由朝著丁文孝道:“朝廷有法令,田主與佃戶,收租比例不得超過六,而你當年對陳有田收的租子已到了八——”
丁文孝要說話,李由接著道:“我知道你要收的按額度是七,但對他們家當年的收來說就是八,而且你還揚言陳有田對你不敬,遲早你要廢了他、讓他記得,然后你再去迫許珍娘,證據就是有人看見你在田梗上攔住許珍娘去路不讓走。
“所以我有理由懷疑,你之所以一定要收八租,就是沖著許珍娘去的,你知道在這種況下,許珍娘這樣一個弱又心疼丈夫的子,一定會你的脅迫。犧牲自己,全家尚有口糧,不犧牲自己,則是家人死。丁文孝,你威、脅迫許珍娘委于你,也是強!
“試問,一個惡霸對一個人說,你若不從我,我就殺了你丈夫和孩子,從了我,我就放他們活路,人走投無路而從了,難道存心勾引?”
丁文孝大喊道:“我沒,是主勾引我,去楊柳店做就能證明!”
“去楊柳店,那是黃正鴻的案子,與你無關。”李由說,然后繼續道:“按我朝律法,丈夫撞見妻子被人強,是可以當場將人打死而不刑罰的,陳有田得知你欺侮自己妻子后,氣盛之下拿鋤頭去你家,也屬人之常,然而直到此時你也毫不知悔改,竟讓四個兒子一擁而上圍毆苦主,若不是下死手,也不能將人雙都打斷,所以你這是蓄意重傷,以上種種,就算判不了死罪,也足夠杖一百,流放三千里了。”
這時陸璘抬眼,看到了堂下人群中站著的施菀。
丁文孝一翻慷慨陳詞,讓堂下圍觀的人紛紛喊著要將丁文孝正法,丁文孝卻仍然囂張大喊道:“我不是強,分明是許珍娘勾引,去楊柳店賣也是人的嗎?如果是這樣,那嫖過的男人不都要判強了?就那樣的下賤貨,我才不會去……”
陸璘知道施菀之前就擔心許珍娘會不愿意告狀,如今丁文孝在此污辱許珍娘名譽,對更是刺傷,便立刻打斷丁文孝道:“罪證已明,將丁文孝與其四子收監候刑,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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