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太太還能彈時,絕無可能放手給周姨這個妾室,那麼周姨管家的時日最長不會超過半年,以楊家目前的日常開銷來算,一年也就一百五十兩左右,周姨這一管,半年虧空出兩年的開銷來了,誰聽了不吃一驚。
要知道,三百兩都夠砸開仰天觀道士的買出沂王的行蹤了,真不是小數目。
“大聽我說,并不是我貪財,這里頭有個緣故——”
周姨賠笑解釋,“不瞞大,我運道好,被老爺從樓子里贖了出來,卻還有一個妹妹,陷在那里不得。我私下去與媽媽談,因我妹妹還年輕,媽媽舍不得放,又見我跟了好人家,就開了獅子口,要價五百兩,我拉下面,前后磨了好幾個月,終于求得媽媽松口,肯降到三百兩,卻是再一文也不能的了。借著辦太太的喪事,家里銀錢出大,老爺不留心,我大膽把這筆錢挪了出去,贖出了我妹妹。”
聽見是這麼回事,翠翠半信半疑:“那你求老爺就是了,干嘛拉填這個虧空。”
周姨苦笑:“好姑娘,老爺的錢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啊。”又著道,“不要大填,只求大寬限我些時日,最遲年,我一定把虧空彌平了。”
蘭宜沒回應。
在想,前世有這件事嗎?或許有,但不知道。
在楊家各飄,見過周姨和姜姨娘對坐吵,翻來覆去總是些家務賬目,不耐煩聽,就飄去了別。
那時宅院周圍還殘留著雄黃酒的味道,有自己心煩的事,害怕像故事里的妖怪一樣,現了形,招來高僧或者天師——
對了,時間不一樣。
姜姨娘上一回從周姨手里奪過家務時,已經過了端午了。
而這一次,兩邊的矛盾發更早,又因為還活著,楊文煦有足夠底氣爭奪管家權,手時間大為提前。
對周姨來說,就打了一個猝不及防,使出來的拖字訣作用其實有限,并且也快到了極限,再拿不出錢,虧空被查出,地位就難保了。
——所謂楊老爺的寵究竟值不值三百兩,周姨自己顯然有清醒的認知。
周姨滿懷希地過來。
在想來,這實在不算太過分的要求,蘭宜開口要賬,姜姨娘絕無可能不給——這本來就是楊文煦希的結果,有他做主,板上釘釘,蘭宜無非張個口罷了。
眼睜睜地看著蘭宜搖了頭。
“我不能答應你。”蘭宜道,“你想別的法子去罷。”
周姨愣住了。
有點不相信,爭取道:“大是不是怕我得寸進尺?我真的只有這一個要求,如今大也算握著我的把柄了,要是還不放心,我再立個誓。”
“好。”蘭宜同意了,隨口試探,“就以你腹中骨起誓,你如撒謊,便與他無母子緣分。”
“……”周姨的瞳仁有一瞬放大,像是驚嚇得都在抖,“大,你斯文溫的一個人,怎麼好狠的心。”
蘭宜點了點頭:“好罷,你不用起誓了。”
示意翠翠送客。
周姨被迫站起來,卻不肯走,一咬牙道:“好,我就起這個誓,橫豎我問心無愧,從未想過害大——”
蘭宜看著。
周姨循著風俗豎起兩手指:“假如我有害大之心,就我的孩子——”
“不是這個。”蘭宜緩緩道,“是‘假如你有半句虛言’。”
周姨:“……”
……
周姨走了。
最終沒有立誓。
翠翠又慌又氣,在屋里走:“說得那麼真,我都要信了,居然是騙人的!,現在可怎麼辦呀?”
蘭宜道:“虧空是真的。”
怎麼鬧出的虧空,就存疑了。
不知道這算不算因果里的一環,重生,改變了一些事,這些事一件連著一連,形了鎖扣,套回了上,有一種理之中的覺,并不太想掙。
最壞的結果無非是個“病亡”,那沒什麼不好。
做人未必勝過做鬼。
**
事暴得比蘭宜以為的要快。
僅僅是當日下午,蘭宜所住的正房就被封了門窗——是楊老爺親自來下的命令。
蘭宜聽見他在外面咆哮:“真是沒想到啊,我楊家居然出了這等丟人的丑事!陸甲田養出這種兒,他必須得給我一個待!”
——陸甲田即蘭宜之父,陸老爺。
楊老爺持續謾罵個不休,翠翠原還拍著門想爭辯,漸漸臉慘白,站都站不直了,跌坐在地上。
終于聽得周姨的聲音解勸起來:“老爺,您別生氣了,事還沒弄清楚呢,等大爺回來再說吧,您別氣壞了子……”
一會之后,終于楊老爺踩著重重的步子走了:“老子去找陸甲田算賬!他養的好兒,不會生養,倒會人——!”
“余音”繞梁。
“嗚嗚嗚,冤枉人,怎麼能這麼說……!”翠翠氣得大哭。
蘭宜坐在椅子上,一未。
“大,”周姨的聲音自門外響起來,帶著些小心,“大,你聽得見嗎?我有話和你說。”
“說你個姥姥!”翠翠氣得罵了話,也不哭了,爬起來用力拍門,恨不得把門撕開出去打人,“你這個惡毒的人,跟你無冤無仇,你這麼害,你要下地獄的,下拔舌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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