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蕭翊風驟然睜開眼睛。

他著眉頭從床榻上坐起來，廊下的燈從門窗格間進來，將院子裏的樹影投在牆上。

他並沒有睡多長時間，醒來時卻覺得仿佛已經沉睡了很久，所有的困倦都消失得一幹二淨。

被他抱在懷裏的裳因為他起的作，落到一邊，變了皺的一團，蕭翊風借著昏暗的，將薑雲笙的裳重新鋪整好，作輕地輕襟和袖口。

他垂下眼瞼，掩住眸中的落寞。

都抱著睡了，怎的都沒夢到人？

屋外刮起了大風，樹影搖搖晃晃，蕭翊風突然覺得有些冷。

實在太過安靜了，除了風的呼嘯聲，其餘的什麽都沒有。

蕭翊風掀開被子點了燈，推開窗戶往外看，角落裏亮著暖黃燈的小院以及搖曳的樹枝襯得此愈發蕭瑟。

大風過後，飄起了小雨。

冰冷的雨水被風帶著過來，在蕭翊風的臉上。

他抬手抹掉，沒有關上窗戶，轉而走向薑雲笙經常坐著看書的矮案邊。

案上擺著許多醫書，有新的，也有看完的，還有一些尚未看完被折了頁做標記的。

蕭翊風愣愣地看著那壘書，拿過一本細細看起來。

書上有薑雲笙寫的批注，以前怎麽沒發現，寫的字這麽好看。

娟秀而細膩，卻著傲氣。

蕭翊風拿過一旁的紙筆，鬼使神差地照著薑雲笙的筆跡開始臨摹起來。

這一寫，寫了一整晚。

原先他對醫毫無興趣，現在自己寫了一遍，竟會覺得頗有幾分趣味。

天漸亮，他才放下筆，手邊已經寫了數張，整整齊齊地堆在一起。

外麵有下人們走過廊前的聲音，蕭翊風將那疊紙拿在手中，起出了屋子。

雖然薑雲笙不在府上，繁霜卻還是照例每天都來打掃。

知道蕭翊風在裏麵，被沒有先行進去。

門開了，還沒開口，蕭翊風將手中的紙張遞給，冷聲道：“燒了。”

在黑夜中，他可以獨自宣泄自己的牽掛和，到了天明，他依然是那個高傲的，不可一世的世子。

誰都不能察覺他的心思和變化。

繁霜錯愕地著蕭翊風離去的背影，徐徐低下頭出一張紙攤開，上麵都是一些看不懂的東西，卻能看得出來這是醫書上的字句，而且筆鋒有些眼，不太像是世子的手筆。

世子寫這些做什麽？

或者說，世子為何要臨摹夫人的字跡？

繁霜想不明白，隻好照做，將紙張拿去燒了。

另一邊，蕭翊風換了一裳又出了府，彼時城中尚未開市，街上冷清得很。

因著下著小雨，街上籠著一層薄薄的霧氣。

他出門沒有坐馬車，而是著人牽馬來，在空無人煙的街道上策馬前行。

依照冀州城中規定，不可當街縱馬。

現如今巡城的已經換了侯府的兵，蕭翊風便是又縱馬，又放馬，也無人管得了。

馬兒穿過薄霧，馬蹄踏過青石板的聲音尤其清脆。

蕭翊風勒韁繩，馬兒停下，在石板上轉了個圈，噴出沉悶的鼻息。

他高坐馬背之上，沒有急著下馬。

片刻後，寧世居的大門打開，小廝一開門便瞧見外麵駐著個人，被駭了一跳。

朦朧的睡眼，定睛看去，這不是世子爺嗎？

小廝小跑著上前去牽馬，“世子久等。”

蕭翊風翻下馬，讓他把馬牽到後院的馬廄去，大步進寧世居。

此修繕典雅致，倒不像是醫館，乍一看還以為是茶樓。

蕭翊風提起長袍前襟，走上二樓。

二樓窗邊，站著一個錦華服的人，正彎著腰給他的花澆水。

他沒有回頭便知道來的人是誰。

蕭翊風不等他招呼便坐在屏風旁的矮案邊，“高太醫。”

那人便是昔年曾在京城太醫署為的太醫，高策。

他祖籍就是冀州人士，告老後帶著一家老小盡數回到故土，開了這寧世居，打發晚年枯燥乏味的日子。

每日來此看病的病人都知道高策曾是皇帝邊的醫者，是以常常將寧世居得水泄不通。

高策的子骨熬不了一天都在此折騰，現在已規定了人數，每日隻看二十個病人。

今日第一個，便是蕭翊風。

先前得知右臂有可能不能恢複如初，蕭翊風很是焦急，忙裏忙慌的來了此，讓高策給他看看，當時高策麵沉重，說是能完全恢複，隻是幾率很小，微乎其微。

蕭翊風絕不可能讓自己為無法握劍的廢人，當即拍案而起，若是治不好他，高策一家別想在冀州城裏好過。

高策隻無奈搖頭，說他子和靖安侯當真是如出一轍。

高策慢條斯理地放下小壺，轉過來，瞧見蕭翊風神淡漠，不似第一次來那般渾戾氣，當即輕笑道：“世子有心事？”

不然也不會這麽平靜。

蕭翊風沒有答話，隻扯了袖，將整條右臂出來，語氣冰冷，“有勞高太醫。”

高策走進耳房裏取來針包，坐在他對麵，為他紮針。

蕭翊風始終都保持著一副麵無表的模樣，當針紮進位後，他的眉頭才微不可察的皺了皺。

他驟然開口，“高太醫五年前回到冀州，這麽些年不在故土，在京城的日子可還習慣？”

“說來不怕世子笑話。”高策笑道，“這陣天氣轉涼，在下時常覺得自己和那秋風落葉無甚區別，沒準兒哪日就撒手西去了，在京城的這個時節，老朽還能打赤膊練練拳呢。”

他的意思是北境寒冷，不比金陵溫暖。

“那高太醫為何不直接就在京城住著了？”蕭翊風又問，“左右家人都在邊，何以舟車勞頓，舉家北上？”

“都說落葉歸，年輕時尚不覺得，如今老了，就愈發想念起故土。”高太醫取來熱巾墊在他的手腕下，繼而又道，“人固有一死，比起死在京城，回到故土尚能讓我心安。”

蕭翊風的角隻輕輕一扯，“聽聞高太醫與當朝史大人是結義兄弟，你此番回冀州，龔大人定是時常掛念。”

高太醫手上的作一滯，很快便恢複如初，“世子話裏有話，不妨直說。”

蕭翊風勾淺笑，目愈發幽深。

龔堅，便是當朝史，此人手段極狠，被他盯上的員無不落得慘烈的下場。

就連宦朱恒都不敢和他直接起衝突。

自上任以來，被他送進大牢和誅滅九族的員連冤都找不到地方去。

他總有各種證據將人永遠釘在罪柱上。

龔堅上頭還有一位哥哥，博學多才，見多識廣，考取功名後便朝當了，可惜卻是個命薄的，朝不到兩年便病逝。

龔堅因一次機緣，與兄長宮參加皇帝宮宴，卻因貪玩摔進了池子裏，被正好跟著師傅一起進宮的高策救下，從此結為異姓兄弟。

龔堅後來也朝為，一直在刑部謀職，上一任史因與皇帝發生了一些不快，卸任離宮，他便被提拔上去，當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