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娘是怎麼救你回來的?”
“,在敵軍水源里下了毒。用毒給我開出了一條生路。”
陸正綱聲音哽咽,眼圈微微泛紅,“當時老國公被困,敵軍圍點打援,燕軍來一波滅一波,我護著老國公,糧食耗盡,連馬都殺了!”
寒風呼嘯,缺食和熱水的軍隊很快陷絕境。人馬病的病,死的死,到最后,連本就重傷的老國公也不行了。
個人勇武在千軍萬馬面前不值一提。
陸正綱頭一次真切到,戰爭與江湖,是不一樣的。
就在眾人抓鬮決定是否集自殺式突圍,斷尾求生,為后續人馬換取活路時,鐘春雪殺了進來。
用毒挾持了一名敵軍將領,威脅他將自己帶了進來,見到了陸正綱。
“你娘說,能力有限,只能帶我自己走。我說,我想帶著護國公。”陸正綱很后悔自己的決定,但如果讓他再選一次,他依然會這麼做,“擒賊先擒王,三軍主帥陷包圍,燕軍投鼠忌,這仗本沒法打。”
鐘春雪不理解陸正綱的選擇,但同意了。一如不理解別人要把鐘岳千刀萬剮,鐘岳為何還護著那人。
彼時老國公白霆只剩了一口氣,他參與了決策,要求副將率殘部突圍,陸正綱則背上他,大張旗鼓朝反方向跑。
鐘春雪拒絕與副將同行,要跟丈夫同生共死。
一場戰在黎明前展開。
敵軍晨起造飯,卻紛紛中毒,困燕軍趁機沖擊包圍圈,陸正綱背著白霆朝另一方向狂奔,并假意出了氣若游的白霆。
敵軍誤以為燕軍殘部是吸引他們的幌子,白霆才是正主,確認份后,紛紛追了上去。
陸正綱自己都以為難逃一死,然而一直沉默的鐘春雪突然讓他先走。
“你要做什麼?”陸正綱劈手拽住了,要求,“一起走!你對付不了那麼多人!”
“我自有我的法子。”鐘春雪著他,厲聲威脅,“陸正綱,你給我記住,等我十年,我會回去。十年,你若敢變心,我一定把你做活傀儡!”
子轉沖向了敵軍,似流星劃破暗夜,現出絢爛瞬間。
“其實我,并沒有親眼看到你母親死。”陸正綱拋出了一條堪稱石破天驚的消息,“那日黎明,我們開始突圍的時候,你母親突然放了一支煙花。我以為是給咱們的大軍報信,可,可是,事后我問了守軍,他們并沒有見過你母親。”
“那我娘為何挑那個時候放煙花?”
“不知道。”陸正綱搖搖頭,“我那時一心想找你娘,并沒有打聽戰場向。”
最終,困燕軍與大部隊艱難會合,功困。
陸正綱背著白霆,與眾人失散,躲躲藏藏走了兩日,終于看到了榆林的城門。
可是白霆卻不知何時咽了氣,死在了距離大燕國土很近的地方,回歸故里。
“你說我,這一路走來,丟了媳婦兒,想護的人也沒護住,是圖個什麼啊!”陸正綱抹了把淚,覺得當年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可笑極了,“我真的,太沒用了。我都不知道我練了那麼多年刀法,是為什麼。”
“難怪你堅決反對我去邊關參軍。”陸九萬給他倒了杯熱茶,皺眉,“我娘為何會提出十年之約呢?”
“嗨,那不就是,為了讓我安心!”陸正綱神有些不自然。
陸九萬靜靜盯著他。
良久,陸正綱敗下陣來,倉皇起逃走:“時候不早了,你快歇著吧!”
陸九萬膛起伏,腦子里被親娘可能沒死的消息沖擊得有些暈,一時間既歡喜,又氣憤,還有無盡的悲涼。
一將功萬骨枯,那麼多人命,埋進了黃沙里,甚至袍澤都不一定記得他們的名字。
“榆林之戰。”陸九萬低聲喃喃,再一次清晰認識到,戰爭永遠都是殘酷的,活著回來之人是幸運的。
陸九萬環視著充滿回憶的小院,心頭茫然,如果親娘未死,為何不回家?為何會提出十年之約?
憑什麼覺得自己能在敵軍追捕下活下來?
種種疑問令陸九萬腦子紛紛,一直到閉眼睡,都不得安寧。
陸九萬好幾天沒在自己家睡,習慣了胖廚無微不至的照料,翌日早上起來沒現的朝食,竟然有點不太習慣。
好在陸家附近極富煙火氣,路上買倆蒸餅,到署正好就茶水吃。
完事看看條案上的卷宗,陸九萬一個頭兩個大,依然丁點不想寫。想了想,決定抓個壯丁。
正巧經歷司的梁冰過來移文卷,陸九萬掰指算算,本月下旬還沒找過,登時來了神,抓著一沓卷宗就跑了過去:“好姐姐,幫個忙唄?”
梁冰二十六七歲,瞧上去端莊大方,渾繚繞著書卷氣,一看便知教養很好。
梁腳步不停,笑拒絕:“不幫。”
“幫幫嘛!我請你吃飯!”陸九萬死皮賴臉追著央求,“就咱上次吃的那家鹵,新上了不你吃的。”
“不吃。”梁冰看都不看,“這個月我都幫你填三回了。”
“再幫一次嘛!”陸九萬追著低聲下氣,“好姐姐,我認識的人里,就屬你字最好看,文章寫得最好,最有耐心……”
“是,我有耐心。”梁冰豁然轉頭直視,頓時氣不打一來,“你說你寫的東西,簡寫、錯字就罷了,居然還生造字。你告訴我,左邊一個容的‘’,右邊一個奉獻的‘奉’,念什麼?”
“納職帶俸啊!”陸九萬滿臉無辜,“就,四個字,簡寫。”
“四個字簡寫一個字?”梁冰瞪一眼,扭頭就走,任如何呼喚也不肯回頭。
眼瞅著梁即將踏出門檻,陸九萬顧不到其他,不由分說把卷宗往懷里塞:“梁姐姐我知道你最好了!一份卷宗我給……”
還沒想好要付多謄抄費用,就聽門外傳來一聲疑的呼喚:“陸千戶?”
二人齊齊轉頭,但見金朝里站了個素子,竟是程心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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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春日,心口微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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