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九萬第一反應是，怎麼可能……

如此珍貴之，常人恨不得藏起來獨自用，怎麼會拿來送人？

轉念一想，那是鎮國公主李玄霜啊！

一個世巾幗英雄，一個支持子和離，一個不肯留下傳人的奇子。

“白家跟鎮國公主還有這淵源？”陸九萬忍不住問，“公主知道此的用途麼？”

白玉京吞下勺子里涼了的粥，低聲道：“知道，就是教給白家怎麼聯絡后人的。”

“你說公主窮途末路？”陸九萬對李玄霜的一切事跡都興趣，興致地追問，“誰能把到絕境？是哪路諸侯？”

白玉京刮掉碗底的米粒，笑道：“公主當時還沒跟著太祖起兵呢，甚至都不知太祖是誰，中原話也說得顛三倒四的。”

“誒？”陸九萬眨眨眼，捋清了時間線，“你是說公主剛來中原的時候！”

“對。”白玉京點點頭，“《竊天錄》上記載，公主當時被族人追殺，走投無路之下，逃向中原，正巧遇上了白家的商隊，就跟著走了。先祖給了食水，幫請了大夫，收留過一段時日。其實這本是世常有的事，畢竟諸侯混戰，再顯赫的門庭都有遭殃的時候，救人一命，就是與己方便。”

可是李玄霜對待救命之恩重而又重，無分文的，將一直藏在上的竊天玉留給了白家，并邀請白家先祖一起輔佐天命之人，從世搏出一條通天之路。

“公主一生只啟用了兩次竊天玉。”白玉京慢慢講述，“第一次，是贈石之前，借由竊天玉知道了誰是最后的贏家……”

“等等！”陸九萬打斷他，“你不是說這東西只能聯絡脈親人麼？”

“這就是我要說第二次。”白玉京無奈，“大燕立國后，公主從白家借走過一次竊天玉，不知看到了什麼，此后一直拒絕親生子，甚至連弟子都不肯收。說人這一生，赤條條來，赤條條去，自己的事都管不好，何必再記掛著后人。”

陸九萬愣了，委實想不到李玄霜一生無后竟是因為這。喃喃道：“公主的后人，是不是結局不太好，或者，不太爭氣？”

“不清楚。”白玉京嘆息，“反正夠狠的，好歹是見過面的后人，說不要就不要了。”

李玄霜不肯親生子，那麼那位后人也就莫名被抹去了痕跡，這條線詭異而又殘忍。

這個信息量太大，沖擊得陸九萬有些愣神，好半晌，才自言自語：“也就是說，當年是公主先押了太祖，而后白家才跟上。”

“可以那麼說。”白玉京頷首，“公主和白家，算是‘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關系一直很好。”

陸九萬沉了會兒，喃喃自語：“公主的做法十分明智。與白家關系不一般，兩家手中都掌握了大量軍隊，怕是……”

“對。”白玉京十分清醒地點評，“以當年太祖、鎮國公主和白家先祖的關系，三家怕是會聯姻。榮寵太過，是禍非福。”

然而，他依然覺得有點怪異，出現在李玄霜夢境中的，是個活生生的人，竟然就被這樣抹消了。他自認做不到如此程度，譬如狗剩，他明知那不是心上人所出，仍舊狠不下心來換一個兒子。

他著近在咫尺的陸九萬，眸中漸漸浮起悲哀。如今這般默契和諧的相，不知還能持續多久。

他奢著本不屬于自己的那點甜，一門心思想對陸九萬好點再好點，想在不算長的時間里帶嘗遍他喜歡的各大酒樓食肆，攜著的手在京師每角落都留下記憶。這樣縱然有緣無分，他們將來回憶起來，也會有一段好的風月過往。

陸九萬沒有注意到男人的異樣，起收拾了碗筷，囑咐道：“紅軍向來忠勇，們將來背叛大燕，里興許有誤會。你不要往外說，我先查查。”

“我曉得輕重。”白玉京回過神來，微微頷首，一起把殘羹剩飯收進食盒里，叮嚀，“你也別太累了，飯要一口口吃，事要一點點做。狗剩暫時死不了。”

陸九萬笑罵了句“啰嗦”，就推著他往外走。

行至署門口，白玉京忍不住回頭問：“你怎麼看鎮國公主放棄后人的做法？畢竟，那是一條活生生的命啊！”

白玉京不自覺地攥了食盒把手，他突然想知道陸九萬會如何選。

這一刻，他像是個站在磨擔秋千中間的倒霉蛋，秋千一頭坐著心上人，一頭坐著蠢兒子，兩人都與他有了羈絆，可是他只能取其中一人。

他自暴自棄地想，若是陸九萬能認可鎮國公主的行為，不如他就自私點，放棄蠢兒子吧！

陸九萬不知他為何問這個問題，認真想了想，搖頭：“我不知道。他人的事，咱們旁觀者很難捋清其中關竅，不管我們有多麼義正言辭，其實不過是隔岸觀火，瞎指點罷了！或許我現在覺得公主有點殘忍，但沒準兒等我遇到了同樣的境況，比做的還過分。萬事皆有可能，不到最后一刻，我沒法給你一個準話。”

白玉京站在石階下，仰著子，兩人一低一高，一時靜止，宛若仙畫。

“那好。”白玉京自言自語，“那便繼續往前走吧！行至水窮，再說取舍。”

說不定到時柳暗花明，云間自有生路呢？

“陸云青。”他深深著子，低聲請求，“若有一天你厭了膩了，一定要坦誠告訴我，咱們一起游玩一場，彼此留個好回憶，麼？”

陸九萬不知他為何突然說起此事，聞言莞爾：“若真有那麼一天，咱們可能會拔刀相對，恨不得捅死對方。再搭伴游玩，不覺得虛偽麼？”

白玉京沉默了下，輕輕“哦”了聲，淡淡道：“那必然是我做了什麼你不能忍的事。你的確有權選擇拒絕。”

陸九萬“噗嗤”一聲樂了，覺得白公爺在一本正經逗人玩。

白玉京往馬車方向走了幾步，突然回過頭來，鄭重地問：“你現在開心麼？與我在一起會不會覺得憋屈、煩悶？”

陸九萬覺得他可能是昨晚嚇壞了，有點患得患失。千戶笑著點頭：“我很開心，從沒有像現在這般被心上人尊重過。陶然，你很好。跟你在一起，非常舒心。”

白玉京真真切切笑了，開心，他就放心了。

太升高了，灑下萬千金線，映得男像極了上天牽線的金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