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出所料,姓趙的啰里啰嗦安過嘉善帝,極自然地轉過頭來,目視著陸九萬頷首:“白澤衛千戶陸九萬,一手經辦此案,最是了解其中玄機。”
陸九萬腦門見汗,砍死趙長蒙的心思都有了。
這要怎麼說?
陛下您特別尊敬的小娘其實是來算計你爹的,人家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老老實實當宮妃?
會被滅口的吧?
老趙不見彈,不由輕輕咳嗽了聲,以眼神嚴厲地催促。
陸九萬呲著牙,沖他出猙獰笑意,準備回去就把他那張鐵力木的翹頭案也一刀給劈了。
千戶深吸一口氣,低著頭上前,將兩人對蕭太妃的懷疑如此這般一一代清楚,末了判斷道:“微臣認為,蕭太妃此次失蹤,未必是遭遇不測,倒像是任務完,以求。”
這個反轉實在超乎嘉善帝的預料,他呆愣了良久,才一個激靈回過神來,難以置信地確認:“你是說,本就是,長興教安排進來的細作?”
陸九萬想了想,認同道:“可以這麼講。應當還發展了其余信徒,比如鄭越與王文和。”
“鄭越?”嘉善帝整個人都不好了,“鄭越也跟長興教有關?”
陸九萬目視自家老大,趙長蒙沖點點頭,示意繼續說。
千戶服了,合著他還沒告訴陛下。
陸九萬說得口干舌燥,才堪堪說明白對幾個重要人的懷疑與調查,總結道:“微臣之前一直覺得王文和與鄭越的關系地位很不協調,看上去王文和似乎地位更高,但是他并沒有與之相匹配的能力。如今看來,王文和可能是蕭太妃聯絡外界的使者,狐假虎威罷了。”
“你是說,鄭越聽命于知,但他本人并不曉得知乃蕭太妃?”嘉善帝在殿慢慢踱步,想起還在牢里的陶盛凌,他沉著推測,“那麼河清伯,會不會也跟鄭越類似,是推到前邊來的那個?其實宮外總攬京師事宜的另有其人?”
陸九萬暗自驚嘆,不愧是陛下,這麼快就冷靜下來,還能舉一反三,想到下屬前邊去。
想了想,從鄭越到求神拜佛這點來看,他如果不是為了聯絡宮外之人,而是為了跟長興教聯絡,的確可以從側面證明,他不知蕭太妃是自己人。
另外,陸九萬覺得陛下以“知”來說明推論,真的十分恰當。
嘉善帝又在殿中走了圈,沉聲道:“祈雪閣出宮禮佛,是早就請示過的。原本七月上旬提過一次,想要在盂蘭盆節那天去。不過出行頭一天,蕭太妃不適,獨自留了下來。是以,七月底,唔,約莫是二十八還是二十九……”
陸九萬連忙提醒:“勛貴相約進皇城那天是二十九。”
趙長蒙瞪一眼。
嘉善帝擺擺手,依言找到了參照點,肯定地道:“七月二十八那天,蕭太妃再次請求出宮禮佛,定在了昨日。一行人早上出宮,直到傍晚,隨行人員實在找不到人,方著頭皮回來稟告此事。”
陸九萬低頭默算,長興教最初定下的計策,可能是打算在七月中上旬完盜通明石之事,而后在盂蘭盆節,也就是七月十五,由蕭太妃借著禮佛名義,帶著通明石一起轉移。
然而哈森與梁慶北突然了一腳,雙方撞車,導致長興教計劃生變,并因為白玉京的緣故,莫名被推至了人前,平白背了口大鍋。
七月二十八日,通明石重回庫,長興教再次將原計劃提了出來。
或許是時間太過張,擔憂來不及;或許是蕭太妃另有安排,總之他們沒有選在最名正言順的七月三十地藏菩薩誕辰,而是選在了昨日。
昨天有什麼不同?
陸九萬急急思索,俄而,出了見鬼的表,豁然轉頭向趙長蒙,無聲吐出倆字——“圣母”。
映雪寺驚鴻一瞥,擾了的心神,緒激之下,沒有及時安排人搜索外城,是以不確定鐘春雪還在不在京師。
陸九萬寄希于上司靠得住。
趙長蒙顯然也想到了關竅,沖比了個口型——走了。
陸九萬不知該慶幸,還是該失落。閉上眼,與生輝的對話浮上心頭:
“走,走了吧?原本圣母的行程就是,在京,在京停留一月。”
“往哪里走了?!”
“不,不知道。可能回總壇了。”
他在此事上倒是沒有說謊,這位圣母來無影去無蹤,在京一個月無人發現,還可能輕輕松松帶走了通明石和蕭太妃,真是好膽量好氣魄!
陸九萬氣怒加,對母親的怨氣直沖天靈蓋。
圣母,圣母,可真是厲害!
嘉善帝沒留意到兩名臣子在無聲流,他自顧自喟嘆:“怪朕,竟忘了要出宮之事。本來覺得初一十五,上香拜佛,實屬正常。現在想來……不過,既然通明石已到手,前兩天為何不一起走,還要等到昨日呢?”
陸九萬默默腹誹:因為宮妃失蹤,勢必大索京師,九門關門,那樣的話,就會增加圣母暴的風險,沒辦法盡快離京。
讓堂堂太妃為保駕護航,親娘還真是厲害!
趙長蒙沉思了會兒,不答反問:“陛下您方才說,蕭太妃是二十八,也就是通明石重新庫當天,提出來的上香請求?”
嘉善帝步子一頓,心有靈犀地跟上了他的思路:“除了馮仙平等人,庫還有沙子。”
蕭太妃消息未免過于靈通,除非有人一直盯著庫,并及時報訊。
嘉善帝突然猶豫著向趙長蒙:“六年了,難道還要再來一次?”
老趙愕然抬頭,慌忙俯相勸:“事態還沒嚴重到那種地步,懇請陛下再給臣一段時日。白澤衛必會給朝廷一個代!”
陸九萬懵懵懂懂,俄而領悟到了嘉善帝的意思,激靈靈打了個寒蟬,目中都出了驚恐——嘉善帝竟然還想再來次大清洗!
趙長蒙說“大清洗”僅是發狠,帝王說“大清洗”卻是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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