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凈空放輕力道，幾乎跟羽似的，落在左小上：“嫂嫂，我們這就去找那個大夫。”

他看不見懷里人的神，只聽到悶悶的應聲，含著濃厚的哭腔，更是顧憐，將人護著后腦勺，進懷里。

卻聽見人甕聲甕氣道：“我的好多了……只是，澤哥兒的忌辰快到了。”

擁著的兩臂驟然收，馮玉貞牙里溜出痛呼，旋即咬住，沒有出聲，頭頂傳來青年冷淡的聲音：“嫂嫂，你是想起了兄長，一時慌了心神才摔倒的?”

馮玉貞窩在青年口，仰起臉，泫然泣道：“大伯母同我提了一，我便想起他了，一時不自。”

紅通通的眼睛好似飽含，寡嫂里的每一個字都輕極了：“空哥兒，你隨我一起去看看他罷?”

崔凈空一言不發，他只是用視線一寸一寸勾勒過的五，良久，他抬手抹去人眼角的淚珠，簡短回道：“好。”

懷抱不知何時也失去了本該有的溫，一路上沉默無言。

只是一個死的人。

崔凈空想，那個所謂的兄長早已黃土埋，馮玉貞畢竟曾與他結為夫妻，要去看，也不過只是出于往日的意……

不必在意，和死人爭什麼?可越是理智，烏沉的眼珠卻宛若要流出濃黑的墨，臉上不自覺扯出一個冷的笑。

好一個不自。

你為我那個早死的好哥哥不自，那我又算什麼?

自從二人回到府上，馮玉貞便開始鑼鼓張羅起來。特意出門一趟，也向崔凈空報備，是要去鎮上的兇肆。

去買，也不買現的，偏要購置幾塌厚厚黃白紙，篤定心誠則靈，自己親手裁剪，扎金銀紙錠、嗩吶、聚寶盆。

該是要多扎一點的，心里嘀咕著，崔澤生前日子過得的，到了地府，可不全賴于將錢財燒過去給他嗎?

大年初三都未曾停下的繡活都暫時撂放了，除了吃飯睡覺，馮玉貞便坐在院子里頭，邊放一個盛放的竹籃，手頭一刻不停地忙活著。

幾天下來就折下兩籠，堆兩座冒尖的小山。并不讓旁人手，丫鬟們只得在旁邊站著，崔凈空曾經想坐旁邊，也被客客氣氣請走去讀書了。

這是跟崔澤的事。同木屋一樣，不想讓別人攪和進來。

完最后一張黃紙，上恰好默念道：“一千。”馮玉貞把最后一筐拎起，放到屋里去，適逢崔凈空出來，兩個人便在門口撞見了。

對方先低頭，一聲：“嫂嫂。”

這幾日沒顧得上他，雖然兩個人睡一張床，然而沒心力去應付，每天也說不了幾句話。

那張昭示真相的牙牌被藏在柜深，尚未想好如何同他攤牌。斗不過，害怕再次他蒙騙。

于是只略點了點頭，神便顯得有些冷淡，拎著筐進門，并未發覺，二人肩而過的一瞬間，青年出了發髻上的那支玉簪。

是崔澤送的玉簪。

馮玉貞已經有段時日未過崔澤送的首飾了。這兩日卻又拿出那個小盒，用心拭過，又佩戴起來。

而崔凈空送的那支銀釵，就想他本人一樣，早不知被卸在何。哪怕天在面前，也比不過一方遙遠的墓碑。

崔凈空著人的背影，繼而收回視線，細細打量掌心里的件，想要看出它究竟有什麼過人之。

瑕玉，花樣拙劣，橫著兩道淺淺的裂紋，是先前馮玉貞第一回 從崔澤手里接過，沒拿穩扔壞的。

簪頭硌在里，生出鈍鈍的痛。崔凈空不知想到什麼，他握著這簪子，面如常。

卻突然抬高手臂，緩緩松開并攏的五指。

玉簪半空下墜，人倉惶呼喊道：“不要!”

噼啪——

它是這樣不堪一擊，本就有了裂紋，磕在地面的一瞬間便碎了幾段，細小的碎片向四周迸濺而去，那些碎片如同細小的刀鋒，咻咻來遲一步的馮玉貞的眸底。

碎了。

澤哥兒送的玉簪，碎了。

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竭力長去接住的手上空空如也，姿勢可笑。

人徒勞地拾起那幾截殘骸，鋒利的斷口劃傷，試圖重新拼起一個完整的、崔澤當初放在手上的玉簪。

這是丈夫送的最后一個禮，崔澤捂著脖子倒下時也不忘送給。世上唯獨一支，碎了就沒了，連一個念想都留不下。

兩個丫鬟上來拉，竟然拽不。直到一只大手掐住馮玉貞的手臂，使勁把人從地上提起來。

崔凈空掐住纖細的手腕，在人虎口用了巧勁兒一，無力抗衡，只得頹然松開。

手掌不自覺抖著，低頭一看，不淺的幾傷口蜿蜒著跡，珠幾乎淌到了手腕，好似又多出兩道暗紅的傷口。

“你……”

崔凈空還沒來得及出口，忽地變了臉，目一滯，生平頭一次話梗在頭，無法口。

馮玉貞漲紅了一雙杏眼，神悲戚，抵在桌前，一言不發，咬直直盯著他，眼眸深好似帶有一憎惡和怨懟。

憎惡?

一時晃神，馮玉貞已經掙開他的桎梏，又把那只鮮淋漓的手重新合上了，垂下頭，扭過子，一眼都不去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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