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向來看重太子,不會如此的。
蕭氏連接駕的準備都沒做,倚在蹙金雙繡囊上,思緒一忽兒飄到玉燭殿的那位小娘上。
這些年皇后娘娘把那孩子管得嚴,兩宮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偶爾在道上見了,傅小娘子向見禮都斂著神,不敢多說一句話。
可見過那孩子小時候的樣子。
分明是活潑靈巧,雪團一樣的娃娃見人便彎起烏溜溜的眼睛笑,揖手撒討果子吃,憨態可掬,討喜極了。
湞和心思淺,有句話卻說到了蕭氏的心上:愿那傅娘子不要再回來得好……
這座深似海的宮庭,宮中深似海的人心,人心下深似海的鬼蜮伎倆,不是那樣個弱純善的子可消磨的。
可惜,的想法也不算數啊。
蕭氏輕輕一嘆,二殿外的小監適時來報:“娘娘,圣駕方才已經到了毓寧宮門口,卻又……折去郭采的硯香閣了。”
“什麼?”湞和不可思議地跳起來,揮舞著纖髾喊道,“為何啊!”
“小五,收聲,不許鬧了。”蕭氏毫不意外,招手讓近前來,溫地為理好弄歪的襟領。
正想翻一翻經書打發時間,侍阿嶙從外面回來,至側耳語:“娘娘,太妃苑里的郗貴太妃又鬧起來了……太妃數日沒看見傅小娘子,發了脾氣不吃不喝,一時嚷傅小娘子被壞人抓走了,一時又說闔宮人都想害,水米不進,誰勸也不。娘娘看,這怎生是好?”
蕭氏聽后,不免有些頭疼。
這郗貴太妃上了年紀,從前年起腦子便糊涂了,犯起病來胡言癔語,異想開天,如同老小孩兒一般。
整個后宮里,也只有傅娘子有耐兒哄著陪著,能降得住這位老祖宗。
蕭氏問:“顯宮那邊不管?”
侍低聲道:“怎麼不管,那位老祖宗的兒子還在蜀地當著王,宮里哪敢讓出閃失。聽說皇后娘娘先后派了好幾撥人過去,卻不,都被老太妃打了出來,說只要傅小娘子。”
蕭氏明白了,傅簪纓這一走,往常幫庾皇后省下的瑣碎事,可不就找回庾氏上了麼?
了眉心,扶著侍起,“如此,咱們帶上些和好克化的糕餅,去看一看老人家。”
第14章
一夜山雨后,滌凈的朝嵐輕籠在行宮殿宇的綺檐青瓦,丹檻炫日,栝柏松椿,碧葉一新。簪纓一夜好眠,在榻上醒來,下意識先去頭上的簪子還在不在。
昨晚春堇服侍睡下時,不曾取下那只墨玉簪,所以不但簪子在,簪纓的頭皮還被繃得發疼。
“小君醒了,今日是還想戴著這只簪子呢,還是換支別的式樣?”春堇見小君起,忙端水捧帨近前伺候。
簪纓都不記得昨夜是何時睡過去的,著餳餳的眼,下榻,趺坐鏡臺前。
手指過阿娘曾經用過的紐銅鏡,對鏡照面,一時轉左臉,一時湊上右臉,將頭頂那只男人式樣的發鬏看來看去。
半晌,才不舍地拈下了玉簪,輕輕擱在案子上,抬手松散開長發,散披于肩。
“尋個檀木盒好生放置起來,這是我的及笄禮,豈能天天戴去外頭呢。”
春堇聽出來了,君這是喜歡呢,只在心放松的時候,小君儂的嗓音里才會出那種小小的氣。
既覺心酸,又慶幸,往常千捧萬寵的小君,想要什麼沒有,昨日偏是禮不宴不就,連個同慶生的人都無。
幸好還有大司馬,為小君補上了這份缺憾。
“還有,”簪纓眸清明,“我已離宮,姊姊不要稱我君了,我不是什麼君。”
春堇說好,拿起梳子為盤一個巧的隨云落雪髻,“那奴婢便喚小娘子。”
親捧著幾套衫進門的任娘子,才進閣子便聽到這句話,笑著接口:“那小娘子也千萬別再喊我什麼‘伯母’了,我何曾如此老了,小娘子若不棄,便也我聲姐姐吧——小娘子昨夜睡得可好?”
“阿傅睡得很好,昨晚多有勞煩伯、任姊姊,當真失禮。”簪纓起見禮。
很喜歡任娘子上的灑爽利,這種蓬無拘的,是在宮中多年,從未見過的。
說完,簪纓又故作為難:“我喚你姊姊,卻杜掌柜作伯伯麼?”
任娘子大笑起來:“那又如何,我不嫌他倚老賣老,他也別耽誤我青春年呀!”
春堇聽這位娘子說話實在有趣,忍不住笑出一聲。說過了玩話,任娘子輕斂神,將外閣間兒的仆婢遣去,說起正事:“小娘子,今早的朝會上有些向。”
便將今早朝中有人彈劾太子等等諸事,告訴了簪纓。
此為廟堂政議,并非庶人可聞。然而唐氏商行在京城的耳目通達得超乎想象,這又切關乎于自家小娘子的利害,所以杜掌柜早就留著心眼打聽,那頭一散朝,這邊的消息便傳進了耳朵。
簪纓聽說有耿介之臣彈劾了太子,又有人參告傅驍,丞相還在朝堂上意無意地暗示了一,提醒皇帝,退婚后便不再是太子妃……目一睇一睇地明亮起來。
無意識住右臂,低喃:“比我想象中好。”
從當初計劃退婚時,簪纓便清楚,勢單力弱,又懷璧昭然,想要徹底擺皇家,靠決心是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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