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后的沈階適時接口,“‘病中’胡抱怨幾句,黎氏出宮后再‘不慎’失口幾句,這從宮里流傳出的消息,總更真些。這位娘娘,大半是想給甚囂塵上的風聞添一把火,為的皇子搏條出路。”
簪纓聞言淡哂,縱使東宮不了,頂上還有二皇子,平嬪的算籌也打得太早了。
不過這對來說未嘗不是好事,轉頭看向沈階,“當如何?”
沈階頷首輕已初有鎮定風度的郎,“圍城打援。”
……
“此言當真?事關中宮,岳夫人可不好說呀……”
西城,左近瓦棺寺的街上有一家出了名的茶樂坊,店所供的金屑禪茶與玉峰細糕譽為西城一絕,一壺輒千萬錢。品味既高,彈樂又雅,頗得那些富貴閑逸貴夫人的喜。
這不,今日著蘭裾挽高髻的黎小屏便邀了些好友,過來品茶閑話,此人卻正是宮里平嬪的姊姊,嫁了司徒西曹掾岳家。
聽到有人質疑的話,黎氏忙低聲音:“怎麼不真,前日我進宮,聽平嬪娘娘說,早年間有一次,親眼見著皇后娘娘邊的宮,在宮墻下燒了些泥人竹蜓,看著都是小孩子的玩意……
眉跟著眼睛走,說得繪聲繪,呷了口金屑茶,繼續道:“還有一回,娘娘在園中琴,巧那傅小娘子在附近玩耍,被琴聲引了來。當時小娘子還很小,站在古琴前聽得喜歡極了,忍不住想來,沒過多久卻有個姆過來,將小娘子抱走了。待我妹子下次去向皇后娘娘請安,皇后卻道是小娘子嫌指尖兒疼,不喜學琴,心疼,便不曾著學。”
對座幾位夫人聽得一片嘩然。這雖都是小事,但久居后宅的婦人心思何等機敏,聯想近日傳言,本不信的,都信了幾分。
座中的史夫人方氏恍然拍掌:“怪道,上個月華林園那場及笄宴,我也進宮了的,當時便見那小娘意態伶仃,似有吐不出的委屈,這若是真的,這十多年在宮里,這、這……”
畢竟事涉中宮皇后,方氏子再大化,也不好把心里話說出來。
但黎氏今日請來這位原本沒有多的顧夫人,看中的便是口無遮攔大,眼中微芒閃過,團扇掩口,狀似無意地引導道:“哎,也是個苦命的孩子。”
方氏膝下至今無兒,聽到這話,真切地點頭,“是啊,可憐,那位小娘瞧著可乖了,真不該此一劫。”
“——何劫之有?爾等是在聚眾議論皇后娘娘嗎!”
一聲突兀的斷喝打斷談話,眾夫人一回頭,只見小庾氏與小庾氏的妯娌公孫氏攜仆帶婢地出現在這金屑茶坊二樓。
方才說話的正是公孫氏,一臉義憤怒容,眾人便有些訕訕的。
唯有黎氏穩坐席間,對面是皇后娘娘的庶妹,還是四皇子的嫡親姨母呢,宮里有位份尊卑,在外,可不比這失了家勢的庶矮半頭。
黎氏轉眼珠,不慌不忙一笑:“不過是些閑常話,我們說什麼了?什麼都沒說啊,二位夫人莫不是聽岔了,可莫要無事生非,給皇后娘娘添呀。”
“你敢說不敢認嗎?”
小庾氏其實不愿跟這群長舌婦多糾纏,最近各路議論愈演愈烈,直指皇后無德,讓大覺掃臉,要不是妯娌相邀,本不想出門。
可不出頭,的小嬸子公孫氏素日卻是最通過攀附皇后娘娘的,以為皇后膝下尚有太子,這區區謠言,斷然搖不了東宮基,哪里肯放過表忠心的機會。舉起的指尖左右搖擺,最終選中了方氏,高聲道:
“你!是不是你,說什麼那個小娘苦命、可憐、劫?養在皇宮,能什麼劫,你這是在攀污當朝國母!”
“我……”方氏當頭被扣了個高帽子,懵在當場。
天生玩熱鬧,郎君笑是屬鸚鵡的,學舌別人的話能一字不錯,自己卻是個最不會拌的,結半天,也只是道,“你胡說什麼?”
小庾氏頭疼地暗扯妯娌袖子,示意可快些算了吧。黎氏與朋友換一個眼,悄然后退,安心看戲。
公孫氏卻逮住了這個從嶺南嫁到京城的蠢婦,冷笑道:“足下夫君還是朝中史,聞聽還是什麼言出無改,耿介不阿呢,卻縱容婦人整日在外口無遮攔,有辱風度。呵呵。”
“爾呵爾屁!”剎那之間,方氏從一臉茫然轉為眼寒,“笑我可,說我夫君半句不是,跟你拼命!”
-
“小東家,那頭鬧起來了。”
距金屑茶坊三里外,一越瓷窯場,一素襦八破白紗的簪纓站在高埂上,居高臨下,著眼前被劃分一間間方塊窯的廣袤土地。
這是唐氏在城最大的一個產瓷場。
杜掌柜和沈階一左一右站在后,使春堇在怕曬的小娘子頭頂撐了把遮花褶傘。
聽到伙計回信,簪纓沒急著表態。看見埂下搭起的狹長棚亭中,幾名瓷工正在給冶制完的上品瓷外面,包一層厚厚泥土,又在土中摻些黑小粒子,好奇問道,“伯伯,他們是在做什麼?”
杜掌柜笑回,“這批青瓷瓶是要銷往海外扶南的,要經船走海上路。瓷貴易碎,為防途中破損,便外裹沙土,土中又有蔓草種子,每日淋上些水,不幾日便會生出藤曼牢牢纏住瓷,可不費一錢保護瓷無損,所以南朝瓷場多用此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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