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依起手指，費了些力氣才讓自己收回視線，沒有失了禮節，輕呢：“沒有公不公平。阿纓，我十歲前活得賤如草葉，若無義父有心為你選夫，世上便無檀依，我終此一世，也許只是個渾噩農夫。所以我從小便知道你，知道遠在繁華京師里，有一顆小小的發著的明珠，這顆珠子的照到了我，我才有機會改頭換面，過上從前想也不敢想的日子。

“非止如此，我還知曉，倘有一日我有足夠幸運，甚至可以帶那顆寶珠回家，從此日日珍拭。故而我十歲以后的每一天，皆在如此期待的快樂中度過。”

檀依抬眼著，“所以不是你想的那樣，而是我知你在，卒當樂死。你若不喜歡這個說法，那麼，我便為長久以來因你得到的幸運與喜樂，在此鄭重謝你一聲。”

他說完，才發現面前的已經面紅耳赤。

檀依反應了一下，后知后覺地放輕聲音，似羽拂耳，“阿纓，我不能如此喚你麼？”

里問著能不能，這不是又了一遍？簪纓不懂，這人看起來溫和無棱角，說出來的話，怎會直白不藏鋒。

著汗濡的掌心想要避走，又覺那樣太沒出息，于是不看他的眼睛，強作鎮定道：“若希落空，豈不痛苦。”

檀依詫然失笑，“仰頭月，豈會因為手夠不著而難過？”他無比自然道，“小娘子是我心里的月亮啊。”

簪纓在他坦然的笑容中猝失所，唯有心跳一聲一聲，咚咚敲擊著耳。

“看起來小娘子同那位郎君談得投機。”

假山旁的徐寔開口說。

這離得大堂遠，聽不見他們說話聲，卻能看見那對年輕的影隔案談天，狀若親近，還有越聊越向前傾偎的架勢。

年，竇初開，最是青梅煮酒般酸醇冽的滋味。

衛覦眸森沉，著那個擋在對面的年影，“檀棣選人的眼，能作準麼。”

徐寔聽出這語氣里的不耐，意外地看了大將軍一眼。

衛覦說完自己也是一默，凜凜地霎了下睫。

徐寔看著那裘，又不由擰眉，往常大將軍不住喜怒的時候，一月也就那麼一次，可這個月他蠱毒發作的次數，已經趕得上一年的景。

若換商家盈利，早已日進斗金，落在衛覦上，卻是一次次地向外流失生機。

徐寔雙眼前，“主公是等著葛神醫來時罵人，還是不準備等到與葛神醫見面的那一日了？”

這句諷諫說得很重。

衛覦知他擔憂，不以為忤，也不諱言，“每次一見，心中便愧，愧極便怒，控制不住。文遠費心了。”

徐寔沒理會大將軍難得的話，說：“

那便別再見小娘子了。”

衛覦聲一頓。

分明沒有變化的眼神，無端冷了幾分。

屋里頭的人，喁喁說著話，暑氣薰烈的外庭氣氛卻不那麼靜。徐寔頂著邊的凜寒之氣，難得強一回：

“大將軍，既然自控不住，便莫再見了！您不曾發覺嗎，您小娘子的影響太多了。”

徐寔并非不知道，小娘子在將軍的心里意義非凡。

是衛娘娘在臨終前，親手托付到將軍懷里，殷切囑咐他保護好的那個襁褓嬰孩；

是將軍這十年在外征戰，一想到京里還留有一份牽掛，便惜生不輕死的靈符；

也是牽系著大將軍年在建康城難得快活的那幾年，濃墨重彩的一抹回憶。

他視衛娘娘長姐如母。

他在唐夫人面前可肆意玩鬧。

他視那位稱之為三哥的人如師友如兄長。

這三人，生前最割舍不下的都是小娘子。

可想而知，簪纓便是大將軍留在心中最后的一點，一片純凈。

可牽扯越是深，徐寔越是擔心。

“今下況已漸漸明朗，小娘子連獨自應對宮廷宣旨都游刃有余，有恃無恐，討價還價，吃不著虧。邊之人，也都在幫護，大將軍該放心了。”

徐寔換苦口婆心的語氣，“主公看，那檀郎君逗得小娘子發笑，哪怕做為玩伴，小娘子也不會再落單了，大將軍該放過自己，當年的事，錯不在你。”

衛覦一言不發。

堂，檀依見簪纓難為得脖頸都染了一抹紅暈，自己的耳子也熱了。

他沒見過這樣會臉紅的娘。

為免嚇著，他的聲音越發輕，“這樣吧，娘心中不愿，依自不敢勉強。不過，依懷想多年，消解這件事，總需要一個過程，便讓我多陪陪你，然后你幫我把這個結打開，好不好？”

簪纓的菱無意識微張，有些失去了應對。

總覺得這話中有哪里不對，可檀郎君的態度又十分真誠。

檀依見不語，低頭抿了口涼的茶湯，峰被水潤得瑩亮，一啟一合，如紅的珍珠輕輕撞，“不好嗎？”

他整個人實在潤得像一塊手把多年的白脂玉件，沒有一凌迫氣火石氣。

“好。”簪纓鬼使神差點了頭。

堂外，衛覦就看著他們，劍眸里有沉如山的實質。

他心里知道徐寔說得沒錯。

也打心眼里覺得，阿奴理應眾星捧月，慕的男子，不是越越好，是越多越出才好，因為通通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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