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京畿重地,京兆府是管理京畿地區的衙門,威嚴、肅穆,讓人膽寒。
沈連翹跪在冰冷的地麵上,聽完殺威棒擊打的聲音,聽完府尹大人的喝問,再聽到劉禮佯裝驚訝的關懷聲,覺得又恐懼又稽。
賊喊捉賊,劉禮演的一出好戲。
知道你們兄弟倆不對付,但你也不能專找柿子啊。
沈連翹勉強出一笑,開口道:“奴家竟不知,晉王殿下被削去爵位,貶職到京兆府當差了?”
削爵?貶職?晉王的臉黑了。
“大膽!”
晉王尚未開口,京兆府府尹便大聲嗬斥道。
且不說晉王殿下風頭正盛不可能被削爵,就算被削去爵位,也絕不可能在朝為,同他們這些科考及第之人為同僚。
這是朝廷的規矩,是祖宗的章法。
這小掌櫃出言譏諷,實在可惡。
京兆府府尹湯瑞希能順利審結這個案子,再添一筆政績。
這是他給晉王留下好印象的絕佳機會。
“無妨,”晉王倒是緩和氣氛道,“湯大人有所不知,本王同這位小掌櫃見過幾次麵,也算相識。”
“所以是晉王殿下把奴家抓到這裏的?”沈連翹抬頭問。
湯瑞一時拿不準沈連翹同晉王的關係,這回沒有阻止說話。
“不是,”晉王搖頭道,“本王命陪審宜縣驛站謀殺欽差一案。刺客供出了主謀,沒想到竟是沈掌櫃。本王實在不明白,你同欽差大人魏嗣有何仇怨,又是否旁人指使?”
堂上的劉禮勝券在握,饒有興致,又著心機深沉。
果然是驛站的事。
晉王大可以把此事栽贓給東家,怎麽竟跟這個無名小卒扯上關係呢?
沈連翹苦思冥想。
如果在孔佑那裏有什麽用的話,便是孔佑想得到江州良氏的支持。殺了,也就切斷了這條路。
“奴家不認識什麽刺客。”沈連翹道。
是做的也不會承認,更何況本不是。
“來人!把刺客頭目押上來!”湯瑞立刻道。
刺客頭目很快被押上來,他大約二十來歲,一黑夜行,抬眼瞧瞧沈連翹,便跪地說委托他刺殺欽差的,正是此人。
如果不是在威武森嚴的府衙,沈連翹很想一腳踢在刺客臉上,讓他再仔細看看。
“我且問你,”扭頭看著刺客,厲聲問,“我怎麽找到你,在何易,給了你多銀子,可有見證?”
刺客想都不想,便回答道:“棺材鋪老板便是我們的線人,在宜縣新墳旁邊易,你給小的十兩銀子,有我們幾個兄弟為證。”
的確買過棺材,同棺材鋪老板說過話。
也的確在宜縣埋了養父,那裏有座新墳。
至於銀子……如果殺人要花十兩紋銀,自己就去殺了。
“胡說八道!”沈連翹道,“我本沒有十兩銀子!”
堂上的湯瑞聽著他們當堂對質,直到此時才打斷道:“所以,沈掌櫃也可以供出來,是誰給了你十兩銀子,你是否他人指使。”
沈連翹明白了。
他們不想要自己的命,還想要孔佑的命。
孔佑現在還不能自證皇太孫的份。
劉禮不想同孔佑下棋周旋了,他想手起刀落,殺個幹幹淨淨。
南街孔家氣氛低沉。
“他們沒有證據也敢抓人?”
“他們會不會刑?”
“沈掌櫃的腳傷可才好,怎麽得住?”
江流在院坐立不安來回踱步,攪得嚴君仆也跟著煩躁起來。
“你要麽出去,”他幹燥發白,厲聲道,“要麽閉。”
嚴君仆最近換了一把能拿在手裏吃茶的紫砂西施壺,茶水已經被喝幹,他卻沒心思添茶。
雖然保持著往日的氣定神閑,但他的脾氣卻更加不好了。
跟江流一起等在東家臥房外,他們直勾勾地盯著房門,似乎生怕東家衝出來,又生怕他一直不出來。
得知沈掌櫃被抓走後,東家就轉去了臥房。
已經一炷香的功夫,到底在幹什麽?
終於,門被推開。
孔佑換了一套九新的青底雲紋領闊袖袍,白帛束腰,腰間懸掛一塊玄青玉牌,拔莊重,風度不凡。
這麽久,難不就為了換套服?東家什麽時候這麽了?
江流目瞪口呆,而孔佑已經走出來。
“備車。”
他簡單道。
“車已經備好了,備好了!”
江流跟在孔佑後,步子走得又快又急,幾乎踢到孔佑的服。
“你倒是很關心。”孔佑道。
“那是。”江流點著頭,正要絮叨自己對沈連翹的關心,嚴君仆卻打斷了他的話。
“江流是怕若去得晚了,沈掌櫃了刑,代出東家來。”
他拉住江流的袖,對江流使了個眼。
孔佑站住腳道:“那倒不會。”
他山巒般濃重的眉下,是深沉的眼眸。
篤定,堅信,毋庸置疑。
本來就不會啊,江流很奇怪嚴君仆為什麽懷疑沈掌櫃。不過當他發現馬車的方向不是京兆府時,就更奇怪了。
不是要救人嗎?
這是要去哪裏?
京兆府大堂上,沈連翹咬角。
覺自己遇到的男人越來越壞了。
小時候遇到的搶的兔子,大一些老是被沈大河欺負,遇到孔佑後,自己一眨眼就了逆賊。後來認識了劉禮,對方又是刺殺又是公堂的,折騰不休。
有個問題必須問,雖然問了,是給對方遞刀子。
“晉王殿下,湯大人,”沈連翹端正地跪著,詢問道,“奴家與欽差大人素不相識,無冤無仇,怎麽會去刺殺他呢?請殿下和大人明鑒。”
凡事講究因果。
沒有刺殺欽差史魏嗣的機。
不同於一直低著頭的刺客,沈連翹總是抬頭看向晉王劉禮。
畢竟是堂兄弟,他的眉眼同孔佑有兩分相似。
但他的笑容裏著詭詐,言談舉止夾雜著揣人心的味道。
虧曾經還以為他是個好人。
“魏大人為史,”劉禮站起,在公堂上緩緩踱步道,“得罪的人自然不。本王接到此案後,把這些年魏大人在朝堂上的諫言整理了一份。其中有幾,倒讓本王留意起來。”
湯瑞聽到這裏,忍不住上前一步道:“卻不知是哪?”
“魏大人曾三番五次進言,稱江州良氏雖然表麵上銷聲匿跡,實則潛藏在南蠻朝廷,不可不防。他建議朝廷除惡務盡,把江州良氏餘孽抓進京城,再審一審當年的案子,定罪誅殺。本王想來想去,都覺得這次刺殺,是江州良氏策劃!”
“江州良氏!”
湯瑞雙拳攥,在大堂快走幾步。
沒想到這麽多年,還能聽到這四個字。
江州良氏曾經在宜縣驛站刺殺先太子,釀本朝最大案。沒想到十六年了,他們還敢來,還選了宜驛站!
如果這個案子跟江州良氏有關,那這就是個大大的政績!
湯瑞雙眼發紅看向沈連翹,沉聲道:“沈氏!你跟江州良氏是何關係,快快代!”
“大人,”沈連翹道,“既然奴家姓沈,又怎麽會跟江州良氏有關係呢?”
“那就要看看這個。”晉王劉禮從公案上拿起一束卷軸,丟在沈連翹前。
卷軸緩緩打開。
那上麵畫著一位端坐的人。
額頭飽滿眼神明亮,角含著若有若無的微笑,那神溫暖又慈悲,活潑又優雅,讓人想要,想要靠近,覺得親切,又忍不住想要落淚。
沈連翹呆呆地看著這幅畫。
緣是多麽神奇的聯係,曾經在水中,在銅鏡裏,看到與這子五分相像的人。
不用劉禮解釋,也能想到畫裏的子是誰。
沈連翹忍不住出手,的畫布。
十六年了,沒想到是以這種方式,看到親生母親的麵容。
就是,十月懷胎心孕育孩子。
就是,被燒傷了半個子,也忍痛生下自己。
已經死了,而自己連承認是的孩子都不敢。
耳邊響起劉禮的聲音。
“這是良氏族長夫人,十六年前被燒死的蕭氏。湯大人看看,沈掌櫃肖母啊。”
湯瑞走過來,點頭道:“是很像!沒想到孔家金樓的掌櫃,竟然是良氏餘孽!沈氏,本給你機會招認同黨。不然待明日早朝,本必要稟明陛下,即刻問斬!”
沈連翹的心沉甸甸的,連爭辯都沒了力氣。
果然是給對方遞了一把刀子。
下意識向後看了一眼。
公堂的大門閉,沒有人來救。
正在這時,忽然有人敲響了京兆府外的鳴冤鼓。
“嗵嗵嗵!”
聲音很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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