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沈連翹的婚期,隻剩三十九天。
三十九天,也不過是須臾瞬間的事。
孔佑現在有多著急,就有多後悔沒能把沈連翹帶在邊。
因為自己藏了行蹤,嚴君仆找不到這裏,也就無法送來書信。
不知道怎樣了?
一邊是魂牽夢縈的心上人,一邊是抵賊寇的戰鬥。孔佑常常覺得自己被撕兩半,一半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衝回,一半又從容鎮定、要在戰場上仔細謀劃。
沉思良久,他下令道:“我們的目標是守住並州。朔方那裏,要靠衛將軍拚死守護了。”
目標不變,方向不變,這一次,他要匈奴有來無回,葬在大周土地上。
一襲墨袍的皇子掉長衫,換上幹的短。丟掉筆,取來厚重的鎧甲。把單薄的佩劍摘下,換上趁手的長刀。
“世子爺,您這是要?”
剛剛掀開帳簾進來的將軍李紀問。
“距離並州關隘很近了。”孔佑道,“今夜我打算突襲匈奴。”
“您親自上陣?”
孔佑出刀柄,手指過鋒利的刀刃,點頭道:“幸與將軍同袍,請不必分心照拂。”
李紀眼中出敬重的芒。
他拱手施禮,沉聲道:“幸與世子爺同袍,唯願今日一戰,能震懾匈奴,護我河山!”
大周趙王劉恪,渡過黃河後並沒有北上。
他帶著十萬兵馬,在黃河邊紮營,遠北部戰事,卻沒有上前支援。
幕僚起初有些奇怪。
“殿下,如今正是打敗匈奴,為您在朝中立威之時啊!”
原本立儲呼聲很高的劉禮殘廢了,眼下年長皇子裏,便隻有劉恪母家尊貴,有冊立太子的希。
劉恪冷笑一聲,把賜的佩劍丟下,斜睨幕僚一眼。
“你難道不懂父皇的心意嗎?讓我去支援朔方,純粹是晉王的主意。父皇他擔心被圍,本來是要把這十萬征北軍留下的。”
作為皇帝的兒子,他要學的第一個本事,就是揣測聖意。
“如今這個局麵,”劉恪道,“打敗了匈奴無賞,守不好京城則有罪。更何況這些征北軍可都是晉王的舊部,帶他們上戰場,本王想吃一支冷箭嗎?”
聽起來倒是有幾分道理。
或者,詐險卻又懦弱的人,最擅長偽造道理。
幕僚心中著急,又勸道:“殿下不必親自上戰場,征北軍裏有校尉軍在。”
劉恪坐在暖融融的貂皮地墊上,擁著狐裘,吃一口用清茶,把玩一個金蟾擺件,抿搖頭。
“本王要留在黃河邊,守住。守住了,便是大功一件!”
他懶散地坐著,看起來倒是頗有皇族雍容之氣,但幕僚心中卻不由得湧出寒意。
大周的未來,要給這樣的皇子嗎?
貪生怕死、罔顧百姓、奢靡腐化、醉生夢死。
雖然若趙王上位,府中幕僚能跟著盡榮華,但幕僚往北邊看去,隻要想到那裏的將士正出生死等待援兵,就覺得脊背發寒、心中淒楚。
兵敗如山倒。
征北軍將軍衛燃,覺得這一切恍然如夢。
怎麽回事?
先前孔佑和劉禮都在時,匈奴甚至被他們趕到了涿邪山。
怎麽突然集結了數倍於自己的兵力,摧枯拉朽般把大周北部防線攻破,連帶著幾個郡縣,都一一占領。
很快衛燃得知,是匈奴原本意見不統一的各個部落,在匈奴單於死後,重新推舉了部落聯盟的首領。
新單於立誓要踏平,把中原的土地納囊中。
南下牧馬,是許多匈奴人的心願。
但守護河山,也是衛家幾代族人的抱負。
“將軍,”有斥候衝進營帳報告軍,“占領池城的匈奴人,屠城了。”
衛燃猛然起,覺一陣暈眩。
“屠城?”明明聽得很清楚,他還是反問道。
斥候道:“城中無論老弱婦孺,一個不留。他們把百姓的人頭丟下城牆,人頭堆了三丈高,猶如地獄一般。”
衛燃渾抖,幾乎握不住手中的長刀。
“援軍來了嗎?”他問。
“沒有。”
“不等了。”衛燃用傷痕累累的手穿好鎧甲,“多等一日,百姓就要多死上千人。什麽兵法巧計,到最後,不過是比誰的決心更大,誰更敢向死而生。”
“告訴將士們!”衛燃掀開營帳出去,看著滿目瘡痍的土地,揚聲道,“這一戰,不為活著回來。為的是家裏的親人,不必懼怕匈奴,不必被砍掉頭顱,像牲畜般盡淩辱。”
但願他們的死,能換來更多的生。
但願我華夏人,不必再懼怕蠻夷的鐵蹄。
城中,鮮有人擔心戰事波及到自己。
邊境聽起來很遠,至於匈奴人,更是見所未見。
似乎也聽說過他們很殘暴,但皇帝還在德殿理政事呢。皇帝還沒有跑,自己急什麽?
但是有一個姑娘,出行時已經會懷揣匕首了。
同樣的匕首,蔚然買了兩把。
把匕首藏在袖中,乘坐馬車到達大梁使館外,遞了名帖,再款款而。
蔚然今日隻帶了一個婢,皮略黑,形壯。
作為未來大梁國君的皇妃,大梁正使黃萬仞對百般討好。
“郡主正在院裏歇著,請公主今日務必留用午飯,也好看看大梁的菜式,合不合公主的口味。”
蔚然正想同沈連翹多待一會兒,聞言點頭。
“隻是大梁那邊,似乎正有戰事。希不要耽誤大事才好。”黃萬仞有些張道。
蕭閑舉兵反叛的消息已經傳,黃萬仞這個正使,無時不在為新帝擔憂。
蔚然抿淺笑,邁步進沈連翹的小院,對黃萬仞道:“大人送到這裏就好了。郡主還未嫁人,我們大周這邊的規矩,是不準男人踏閨房所在院落的。”
黃萬仞聞言連忙止步,有些窘迫地道歉,灰頭土臉地走了。
蔚然向院落裏看去,見沈連翹穿著白腳踩木屐,坐在臺階上,怔怔地看著漸漸綻開花苞的泡桐樹。
見到有人來,向蔚然看過來。
“我好像見過你。”
沈連翹站起,對蔚然規規矩矩施禮。
“是小姐?”
蔚然心中酸,對沈連翹回禮。
們以前哪兒有這麽正經過,都是嬉笑打鬧著,作一團。
“郡主。”蔚然走近,牽著沈連翹的袖進屋,“臺階冷,你怎麽能坐著呢?”
“我看那棵樹,覺得很悉。”沈連翹抱歉地笑笑,吩咐婢煮茶。
茶送到蔚然手裏,卻沒有接穩,燙傷了手。
“你是怎麽做事的?”蔚然一麵喊痛一麵罵,“還不快去買治療燙傷的藥?”
婢嚇得魂飛魄散,逃命一般跑了。
另外一個婢,被蔚然指使去丞相府帶幹淨服過來。
隻剩一個靈巧些的婢阿靖,蔚然幹脆說了一道菜名,讓去報給黃萬仞。
沈連翹看著蔚然一個個遣散自己邊的人,並未慌張。
看著蔚然忍痛走過來,沈連翹也沒有躲避。
“小姐,你是要……”問道。
“連翹,”蔚然道,“我給你帶來了大夫。你若信我,就讓大夫為你請脈,早些治好你的病。”
原來後那個有些壯的婢,是大夫啊。
“我憑什麽信你。”沈連翹道。
憑什麽……
蔚然竟一時語塞。
是啊,們倆連個信都沒有,該如何讓這個傻乎乎的姑娘相信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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