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得飛快，又慌不擇路橫衝直撞，被撞到的子摔在地上，麵紗掉落釵環淩，花容失驚起來。

是孔花嫵。

“滾開！”深秀沒有道歉，徑直從孔花嫵蜷的雙上邁過去。

倒是夫人趕過去，扶起孔花嫵，對道歉。

“這位小姐傷到了嗎？”

“沒事，沒事。”孔花嫵忍著疼痛擺手，不清楚發生了什麽。

夫人也沒有多留，與沈連翹草草道別，追著深秀出去了。

孔花嫵雙目含淚，委屈地抬起頭，看到沈連翹，連忙咽下淚水整理，對沈連翹施禮。

“郡主，”膽怯道，“奴家來賞景，沒想到衝撞了那位小姐，實在抱歉。”

的麵紗髒汙不能用了，出清雅的麵容。

沈連翹這才看清的長相。

孔花嫵皮白皙雙目含，小巧的鼻梁比尋常子高些，瓣，怯懦拘束的樣子，讓人橫生憐。

沈連翹對招手，示意走進水榭避暑。

此時宮婢送來烏梅湯。

琉璃盞在下影轉換，烏梅湯酸甜可口涼爽宜人，讓沈連翹的心神平複了些。

“沒關係的，”安孔花嫵道，“那是丞相府的嫡小姐，不是你衝撞了，是我把氣走了。”

孔花嫵把琉璃盞握在手中，著烏梅湯的涼意，卻沒有往邊送。

“怎麽會呢？”看一眼深秀離開的方向，“郡主您寬和有禮、從容大度，怎麽會跟人鬥氣呢？”

沈連翹笑起來。

“因為小姐想嫁給太子殿下啊，”搖著頭，自嘲道，“都說人善妒。所以我把按進水缸，周圍燃起大火，差點把煮了。”

孔花嫵檀口微張，手中的琉璃盞掉落下去，“咚”地一聲落水，驚得水榭下的遊魚紛紛逃散。

“郡……郡主？”

“真的是這樣，”沈連翹俏地笑笑，“不信你去問太子殿下。”

孔花嫵不知該說什麽好，後背的熱汗消失殆盡，炎炎仲夏，卻覺自己汗倒豎，頭頂如同炸開悶雷。

一直鳴的蟬突然啞聲，夏季的風從小池上空吹過來，柳枝輕擺，翻飛。

孔花嫵的手指按住欄桿，因為太過用力，紅的指尖出失般的白。

“郡主一定是在開玩笑，”良久，孔花嫵才扶正花鈿，幽幽道，“佑哥哥小的時候，也喜歡開玩笑。”

孔佑小的時候？

沈連翹覺中幹燥，不得不再飲幾杯烏梅湯。

孔佑的年年，那是沒有參與過的歲月。

“佑哥哥說這世上比銀子還要好的東西，隻有金子。”孔花嫵“咯咯”笑出聲，對沈連翹眨眼睛，“是不是很好笑？”

沈連翹覺得沒什麽好笑的。

不過這倒是提醒了，金店該開門營業了。那些金匠和夥計們，還等著掙錢過日子呢。

孔花嫵解釋道：“這世上比銀子好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健康、快樂、自由、親人，怎麽隻有金子呢？佑哥哥那般穎悟絕倫的人，這麽說話自然是開玩笑的。”

沈連翹飲盡烏梅湯，沒有作聲。

大約這小姐沒有吃過苦頭，不知道搜遍全沒有一顆銅板的難。孔佑知道金子有用，所以他來到之前，做了許多生意。

據嚴管家說，那些生意又多又雜。

錢莊酒樓、貨運茶鹽、珍寶布匹，隻要是能賺錢的，無所不包。

而他攢下的錢，都在北地抵匈奴時花了。

豢養兵馬、裝備軍資，本來就是傾盡國庫才能辦到的事。

所以現在沈連翹的未婚夫君，是個窮人。

孔花嫵巧笑嫣然，繼續說著：“佑哥哥小的時候，不太說話。族裏的孩子有很多，他隻喜歡同我在一起待著。對了，郡主知道嗎？我的詩書開蒙便是佑哥哥親自教的。他帶我讀《詩經》，讀‘擊鼓其鏜，踴躍用兵。土國城漕，我獨南行’。這首詩前麵也沒什麽，無非就是擊鼓啊打仗啊。但是後麵很好，後麵……”

攥著手中的帕子，微微低頭，對沈連翹道：“不瞞郡主，我小的時候，以為他說的那些，都是承諾。是我錯啦，郡主後有整個大梁，殿下娶您，才是門當戶對。”

孔花嫵說完這些飄然離去，留下怔立在水榭的沈連翹。

什麽詩？什麽承諾？什麽門當戶對？

怎麽孔花嫵的意思是，我搶了的夫婿嗎？

沈連翹心中不快，索沒有前往酒宴，而是帶著阿靖出宮遊玩。

天已經黑了，街市上點點燈火。

心煩悶的時候走一走路，翻幾堵牆，總能好很多。可惜如今後跟著衛尉軍，翻牆就算了。

從金樓走過，不知不覺，溜達到孔家門口。

世子府的牌匾已經摘掉，換了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孔宅”。

這裏是真正的孔宅了，孔家人將要住在裏麵。

他們是孔佑的救命恩人，即便不會挾功邀賞，孔佑也會給他們足夠多的報答。

那個報答，會是皇後之位嗎？

如果孔家要自己屈居妃位，自己會甘心嗎？

沈連翹審視的心，覺得慌又無力。想到城隍廟坐坐，又想起那裏已經沒有父母的牌位。

天下之大，是孤一人了。

怎麽會這樣呢？

明明當初被沈家厭棄欺辱時，尚能堅強應對。如今得了幾日溫暖，便割舍不下了。

心中正，忽然見一個男孩從孔家大步走出來。

是魏嗣的小兒子，魏元濟。

魏元濟悶悶不樂地垂著頭，手裏的燈籠左搖右晃，差點熄滅。餘見街角站著幾個人，他漫不經心地抬頭，待看到是沈連翹，頓時樂了。

“師姐！”

魏元濟跑過來，離近些時又突然止步，認真整理了襟，才昂頭走過來。

“你在孔宅做什麽呢？”沈連翹問他。

“我聽說郡主和太子今日不在東宮，便想著或許會來孔宅。被我猜中了！師姐你果然來了。太子殿下呢？”

魏元濟向沈連翹後看看，沒見到孔佑，他反而更開心了。

“我攢了些銀子，想請郡主吃飯。”魏元濟大大方方地邀請。

被一個十歲的小公子邀請吃飯，還是第一次。

沈連翹和阿靖相視一笑，點頭道：“好，吃什麽？”

“當然是京都最好的酒樓，最好的菜。”

魏元濟拍著口得意洋洋，清的臉頰被燈籠映照得紅紅的。

雖然年紀小，魏元濟卻悉請客吃飯的禮儀。

請客人點菜，再細細問客人有沒有忌口，想喝什麽酒。沈連翹出汗，他便搖扇。沈連翹手，他便遞上茶點。他甚至請了一位樂伶，隔著屏風奏樂。

琴音安靜幽遠，如高山流水、萬壑鬆風。

沈連翹雖然不懂樂理，也聽得漸漸迷。

過不多久店家奉上酒菜，魏元濟給沈連翹斟酒，他自己卻沒有喝。

“你怎麽不喝呢？”沈連翹問。

魏元濟答道：“我怕我喝醉了酒，就不能送師姐回去了。而且我年紀小，父親大人說，過早飲酒，腦袋會壞掉。”

他的腦袋可不能壞掉，他還有好多事要做。

沈連翹聞了聞酒香，輕輕抿了一口。

是專門為釀造的酒，爽綿，微辣回甘。

喝了一口，覺心中的沉悶散掉一些，便去喝第二口。

“你怎麽想起請師姐喝酒呢？”沈連翹問。

魏元濟目不轉睛地看著，想了想道：“聽說師姐要出嫁了。我家中長姐嫁人前，總是讓我給買酒喝。我想著或許師姐也需要，可師姐在京都沒有弟弟，沒有家人，所以我便來了。”

沈連翹抿笑笑。

魏元濟的聲音低了些，猶豫著道：“我同母親說，不想你嫁給太子。可母親說師姐年紀到了，年紀到了不婚，便會錯過良人。哎……”他歎息著，“都怪我年紀太小。”

沈連翹沒有留意魏元濟絮絮叨叨說些什麽，心中都是孔花嫵的話。

待魏元濟從店家手中接過瓜，沈連翹忽然問：“你學《詩經》了嗎？”

沈連翹是沒有學過《詩經》的，隻學了《論語》。

雖然過目不忘，但是沒有過目的東西，是想不通的。

魏元濟點頭道：“才讀過幾篇。”

沈連翹在酒香中托著頭，半睜著一隻眼睛問：“那你讀過‘擊鼓其鏜，踴躍用兵’嗎？這首詩的後麵是什麽？”

突然有了可以賣弄的機會，魏元濟立刻來了神。

他站起，一字一句為沈連翹背誦。

“擊鼓其鏜，踴躍用兵。土國城漕，我獨南行。

從孫子仲，平陳與宋。不我以歸，憂心有忡。

爰居爰？爰喪其馬？於以求之？於林之下。

死生契闊，與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

沈連翹心中“轟”地一聲，仿佛什麽東西從天空塌落，埋葬了的心。

看著眼前搖頭晃腦的魏元濟，舉起酒盞，再一次一飲而盡。

不知道喝了多，迷迷糊糊中，覺有人靠近，把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