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凝出現在欽安殿主殿，淺笑著委婉表述了董才人的需求，“才人心裏煩，對所抄經文多有不解，想請大師解。”

不料若生眼皮都沒一下，恍若未聞，裏繼續念著他的經文。

綠凝也不好催，奇怪地看向周圍的僧。

被的目及的無不躲躲閃閃，個個作鳥散，應該唯恐被綠凝找上了，現在大夥都知道董才人的厲害，這哪是講經？分明是給自己念往生咒！

還是管事的太監上前為綠凝解圍，“綠凝姑娘，這位是個死子，不念完這一卷是不會停的。”

綠凝也是無法，隻能耐心地在一旁等候，仔細看才發現，若生的上都起皮了。

隨著他的念誦，綠凝也不自覺的被吸引了，當真覺得眼前人是位得道高僧，心裏的悲憫是做不得假的。

若生念完了，優遊自若地起，朝綠凝施了一禮，“請施主帶路。”

綠凝心中有些不忍，頓了頓，還了一禮，準備好的說辭卻說不出了。

若生不不慢地跟在綠凝後進了側廂房，董才人正百無聊賴地倚在暖榻上翻看自己抄的經文，有些嫌棄腥味熏人，“低賤之人，連骨都是臭不可聞……”

董才人一抬眼，一眼就認出了眼前人，若生送的那紙安神符還在的枕頭下，“是你。”

若生的眼神卻毫無波，頷首傾低聲念道：“貧僧見過施主。”

董才人對若生印象深刻，不止是這人一的純粹幹淨，也是因為那紙安神符一到手，夜裏竟然真睡得安穩了不。

此時再見，本來打算饒了他的，可若生那目空一切的模樣，竟好似全然不認得？

董才人哪能容忍別人這般忽視，不懷好意地指了指一旁桌上的紙筆，“這幾日，我總是心神不寧，勞煩大師為我抄兩本經書，聊以安神。”

董才人說著，給綠凝使了個眼，綠凝便將已經幹涸了棗紅的一小盞擱在了桌上，都不好意思抬頭看若生的臉。

若生平靜地瞥了眼，手將小盞拿到一邊。

董才人剛想發難，卻見若生另取了幹淨的墨盒，一手拿起一旁削水果的銀匕首，麵不改地將纖薄的雪刃切了自己的掌心。

細的鮮紅珠順著銀白的薄刃湧了出來，染上了若生骨節分明到有些關節壯的手指，蜿蜒著滴進了紅漆木盒。

不知為何，這一幕紅豔麗的嚇人，好似有生命一般，綠凝的呼吸都不自覺地放緩了。

沒有發現，一旁倚靠著的董才人眼中的關切，以及因為張而微微直起的背，明明隻是一麵之緣，向來以別人的苦痛為樂的董才人卻為一個萍水相逢的僧掛心。

若生神恬謐，垂眼看著鮮滴進墨盒，出一圈圈漣漪，“刺書經，是重法輕之舉，施主必得大遂所願也。”

“然抄錄經之前，需斷食、鹽，心中虔誠，活為宜。”若生隨手取了布包裹了傷，“施主放了幾日的腥臭汙便舍了罷，免得汙了佛經。”

董才人有些不自在地收回落在他傷的視線，別別扭扭道：“又不是我的，有什麽用？”

這話原本是刺他，若生卻淺淺地出了笑容，包容到甚至有些縱容地開口，“雖不是施主親自刺，然是貧僧心甘願獻與施主，隻盼施主能心定神安。”

董才人定定地看著若生，遲遲沒有說話。

若生則立在桌前，提起狼毫細筆，沾了，準備依董才人所言抄寫佛經。

董才人卻探過來，手搶過了他手中的筆，又將宣紙轉了頭，“不必了，既然是講經僧人，就念經給我聽吧！”

口吻依然不好，若生也不計較，溫和地答應下來。

綠凝垂首站著一邊，看著兩人在窗前各自忙著，大氣也不敢出，隻覺得太打西邊出來了，董才人分明是舍不得讓若生罰呀！

要知道，董才人向來驕縱，就連董將軍和董夫人的話都不見得能聽進去，這個若生實在是不可小覷。

——

今日尤府的門房有些為難，不為別的，隻因府門前來了位貴客。不是別人，正是池家的大公子池卿朗。

也是趕巧，今天老爺當值去了；尤夫人帶著方姑姑和三姨娘去鋪子裏做接、對賬本；老太太這幾日又病著，唯一能請示的，就是大小姐。

從前也好辦，兩家定了親，池公子來了，未婚夫妻見一麵說說話也沒什麽，可如今婚約解除了，大小姐還了宮裏的娘娘了，門房便有些拿不準該如何應對了。

池卿朗知道他們的為難之，和氣道：“你隻管跟尤小姐說，池夫人有些東西托帶給宮裏的池寶林。”

門房這才快步跑進去通報，不一會兒青町便從裏頭出來了，客客氣氣地向池卿朗屈膝行禮，“奴婢請池大人安。”

池卿朗抬手起，守禮地提出應當先拜訪府上的長輩。

青町婉拒了他的好意，領著池卿朗往院去，解釋道：“家中長輩不在府上，不能親自相迎，還池大人莫怪。”

池卿朗自然不會責怪，輕聲道：“無妨。”

倒是青町變化不小，幾日的時間，禮儀、言語便大不一樣了。

到了正房院子裏，尤聽容站在廊下迎接，今日寒風又起，整個人被罩在靛藍的團花織錦披風裏，風從廊下穿過，卷起略厚重的披風下擺，亭亭玉立。

長發盤在腦後，以一白玉蘭花簪固定著，襯的發如黑雲，亮澤。

纖細玉白的脖頸，和那張秋水芙蓉麵在外麵，未施黛，隻上一點嫣紅，更顯仙姿玉。

兩人再見，隔著並不寬敞的院子，都不自覺呆愣許久，似乎不知如何相稱。

尤聽容遠遠看著一襲緋袍的池卿朗走近，臉上是一貫的平和從容，還是那個瓊枝玉樹的翩翩公子，讓不想起了千燈節那晚的場景，恍惚了一瞬。

不過很快，尤聽容走下木梯，垂首屈膝，“見過池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