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德英心虛難堪,他習的是程朱理學,最講“遏人,而存天理”。這無茍合,非婚而生子,簡直就是寡廉恥。他良久才囁嚅一句,“徽娘說,是我的兒。”
崔氏心痛得幾乎背過氣去,紀德英忙扶住,“阿媛,是我對不起你!你不要自苦,千錯萬錯都是為夫的錯。可為歌姬,這孩子是誰的,並無從查起。隻道自己有些病癥,怕沒幾年好活,隻放心不下這個兒。希我能把帶回來,好好教養,清白做人。”
崔氏隻覺心痛難當。憑什麽?為了這個家,四奔波到失去孩子,現在卻要養旁人的野種!但最後還是忍下了萬般委屈,點頭同意了。
果然沒多久,大爺三爺都無罪釋放了。但經此一事,兩人都熄了仕途心,在家裏閑雲野鶴做個太平閑人,這持家的重擔就落到了的上。
後來,紀德英從雲湖帶了那孩子回來。一同回來的,還有個姓董的婆子。本想把那婆子打發走,無奈那孩子不知道生了什麽病,一路上高燒不斷,直說渾話。又得知那婆子並非煙花子,是正經良家。不過是過徽娘一點恩惠,見帶個孩子艱難,便做了那孩子的嬤嬤。徽娘有私產,那孩大部分時間同董婆子住在那小園子裏。崔氏這才勉強同意留了婆子下來。
崔氏本來是想過要好好教養的。按說那孩天生麗質,妝玉琢的人胚子,該是討人喜歡的。但大約是樣子太俏麗,又生在章臺胭脂地,長於煙花子之手,那雙眼左盼右顧,輕浮得心生厭煩。越教越嚴,但那孩子天生愚鈍,不肯用心讀書,隻塗脂抹。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
再對比後來過繼來的清玥,一言一行和貞順,那大家閨秀的風範完全同自己如出一轍。所以,並不是教不好,而是那個孩子本就是個壞種。因此便越發厭惡那孩兒。
那孩子也極不會看人臉,同誰都親熱,一點覺不到旁人的喜怒嘲諷。罵狠了,也不哭,仰著一張笑臉,越發上來撒。那做派,活子勾人的手段。
容不下,更是因為越看這孩子就越能看出紀德英的影子。所以這孩子本就是他的骨。一看到那孩兒就覺得邪火燒心,為了紀家弄得虧了子,不能生育,卻替人養孩子!那孩子的存在,簡直時時都將丈夫的不忠甩在臉上。
一直以大學士之自矜,時時要顯出與尋常沒有見識的子的不同。當年提親者甚眾,選中紀家,也是看在對方家學淵源的份上,還有那人心向往之的藏書閣。誰令想丈夫會弄這麽件事惡心呢?好在把那孩送出去了。
平素抑慣了,這幾年不見那孩子倒也眼不見心不煩。眼看著那孩忽然要到眼前了,往事曆曆在目,心難免起伏,一時難以控製緒。崔氏手裏的玉簪子越攥越,最後“啪”的一聲,折斷在了手裏。
柳嬤嬤驚呼了一聲,“二!”
崔氏回過神來,丟開了簪子,“沒事。”緩緩吸了一口氣,穩了穩心神,“先把清玥的婚事定下來,再說七姑娘的事吧。倘若清玥能議上戶好人家,那清辭也能沾沾。”
雖說紀清辭記在了的名下,但人家總還要四打聽打聽姑娘的出。雖然對外頭一致說法是通房所出,但生母連個妾室都不是,麵人家總還會考慮考慮。更何況,那孩送上山幾年,紀言蹊又是個不問世事的子,能教養什麽樣?
“門楣求其稱,婿婦唯其賢”,替尋一個寒門書生,嫁進小門小戶的,說不定未來還輕省些。這嫡母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崔氏搖搖頭,不願再想這些煩心事。攏了攏神,道:“人多盯著,今日頗有幾位貴賓,不要怠慢了客人。還有,劉勝家的多留點心。七姑娘難得出一趟山,千萬別在客人麵前失了規矩,人家笑話咱們紀家不會養孩兒,連累了其他幾個姑娘。”
柳嬤嬤應下了。伺候完崔氏,正要出房吩咐,外頭傳話的丫頭道:“七姑娘來給二請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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