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想救大表哥。”

“所以不能提。”

從前許瞻總不許提“大表哥”三個字，雖不許提，但他自己卻總是掛在邊，因而小七便問，“但若公子主提起呢？”

“你不提，公子便不會問。”

“不提他，便能救他嗎？”

“姑娘只需侍奉好公子，魏公子自然就無事了。”

若只是如此，那倒十分簡單了。

小七最會侍奉人，這一雙手沒有什麼是不能做的。

活能干，能砍柴，能舉炊，能浣，能地。

細活也能干，能守夜，能侍疾，也能伺候盥洗更。

這沒有什麼能難倒的。

如今對大營里的形一無所知，有人提點，告訴到底該說什麼話，做什麼事，十分激，因而趕應了，“都聽大人的。”

陸九卿說公子好潔，小七便聽陸九卿的，由著啞婆子提水沐浴，難聞的草藥味洗得干干凈凈，一頭的烏發也洗得纖塵不染。

陸九卿說大營里都是將士出，便聽陸九卿的，黑帶子束了發髻，又換了男子袍，除了形小，與男子沒什麼兩樣。

想，都聽陸九卿的，定然不會再有什麼問題。

見了許瞻好生侍奉，給他燉魚湯、煮豆漿、烤番薯、溫清酒，給他濯足洗，鋪榻守夜，把他伺候得高高興興的，他自然就放了大表哥，便也能早些，去最想去的地方，做最想做的事。

抱著白袍登上馬車，啞婆子竟也跟著一起，并不多問。

若是跟來監視的，那也是理所應當，便不必多問。

是日所乘

馬車已不是原先那輛了，有門有窗，算是寬敞，還鋪了一層羊毯子，也有絨毯可用來取暖。

此驛站距離薊城大營不過半個時辰，心里雜七雜八地想著事，并不覺得遠。

聽見營中號角吹響，馬蹄聲，這工夫也就到了。

與啞婆子是沒什麼話的，只是臨下車前啞婆子要走了的白袍，手里拿著荷包比比劃劃的，不知到底想干什麼。到底是不能抱著袍子面見許瞻，便也給了啞婆子。

進了營門，左右是演武地與校場，方才在馬車里聽見的號角與練聲也越發地真切了起來。

這便是燕軍在薊城南的大本營了，第一次來。

在許瞻邊時，對燕國軍隊有所了解。燕國大軍有三部，一部為駐扎各郡縣的守軍，一部為鎮守邊關的邊防軍，再有一部便是如今所在的薊城大營了。

薊城大營是拱衛都城的衛戍部隊，亦是戰時調度的指揮中心。但若說燕國最高的軍事指揮中心在哪里，卻并非單指某一個地方，而是許瞻的中軍大帳。

他的中軍大帳在哪里，指揮中心便在哪里。

馬車門一開，撲面而來的寒氣凍得連連打了幾個噴嚏。啞婆子攙下了車，陸九卿已在一旁候著了，笑著說了一聲，“姚姑娘跟我來吧。”

亦步亦趨地跟著陸九卿往中軍大帳走去，營中是平整的青石板路，盈尺的雪被清掃至中道兩旁，還不曾

融化。

沿著這青石板路往前走至正中，那建于三尺高階的便是許瞻的中軍大帳了。

就好似是魏昭平三年冬第一次見燕大公子許瞻一般。

也是陸九卿帶來，也是這樣的一男子裝扮。

的一雙手在袍袖中攥著，上了石階還不曾進帳，卻出來個侍衛，拱手說道，“公子正召陸大人進帳議事。”

陸九卿微微一怔，轉頭對小七道，“姑娘帳外等候片刻。”

小七忙點頭，小聲道，“小七等著大人。”

見陸九卿隨侍衛進了帳，小七便立在帳外等著。

此時不過申時，天卻的要下起雪來。

說是片刻，卻已是許久過去了。

瞭塔的人已經換了一撥，奔進大營的探馬一風塵踉蹌下馬，再換了新的探馬疾疾奔出轅門，進大帳議事的人也沒有斷過，他們一臉沉重地來，再陸陸續續地走。

雪已經開始下了，小七也已有些站不住了，一雙在風雪里戰栗發抖，凍得皴裂的手又發了紅，生了疼，卻總不見陸九卿出來。

在石階一角坐了下來，無人召，便在外頭等著。

想，公子日理萬機，只怕自己也是案牘勞形，哪里能騰出工夫來見。

那也沒什麼關系，軍國大事要，有求于人，因而不怕等。

雪在上覆了一層又一層，初時還抬手去撲打，后來雪下得急了，撲打不完了，開裂的口子的手也凍得通紅了，便不再去撲打了。子靠著大帳，腦袋埋在膝頭

也能取暖。

啞婆子頂著風雪邁著小碎步來，撲打掉上的雪，把白袍給裹了。

謝玉的白袍已被啞婆子裁剪了合適的長度，針腳細，得熨熨帖帖。

也好，如今就能正大明地披在上了。

啞婆子比劃著要回馬車上等，可小七想，公子隨時都會傳召，若回了馬車，公子只怕會不高興。

因而沒有回馬車，仍在帳外等。

小七沒有回，啞婆子便也沒有回，坐在一旁給手捂耳朵，的雙臂膝頭也早就凍僵了，但啞婆子給著，慢慢也就緩了過來。

原本以為啞婆子不過是來監視的一雙眼睛，沒想到竟也暗暗照料著。

從申時等到酉時，營中早就燃起了火把，呼啦啦的火被風吹得東倒西歪，有侍衛開始往大帳里送酒菜了。

不久聽見里面有將軍們大聲爭論，也大聲說笑，必是已經開席飲酒了。

啞婆子也已經走了。

便想，公子大抵是忘了還在外面等候召見。

是了，他軍務繁忙，想必已經焦頭爛額，這點兒事他怎麼記得。

勸自己，小七啊，那也沒什麼關系。

他最后一日回雪嶺見你的時候，每一回派人尋你的時候，必也是這樣的境況。

你如今在等他，他那時也在等你。

你等他不過一個時辰，他等你卻是數月之久。

你在雪里才多久，他冒著風雪往返蘭臺時，每日都是四個時辰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