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愧疚地說完師父和師兄之間選師兄的話，蘭溪對陸詹黑沉的臉視若無睹，隻是轉頭看了看天，於是，又不滿了，“我說老頭兒，這都什麼時辰了？你還不讓人備飯啊？該不會小氣到連頓飯也不讓我吃就要攆我回去吧？”

“什麼老頭兒？冇大冇小的，師父也不會，就著你了，怎麼？”陸詹狠狠瞪了不肖徒兒一眼，但話是這麼說，他卻是慢吞吞地朝著房門外踱去，裡卻還在低聲嘟噥道，“這會兒吃我的，就不怕短了？”

蘭溪當作冇聽見，隻是笑著朝某人背後扮了個鬼臉，目送著師父清臒的背影轉過迴廊不見了，這才收了笑容，道，“長風，悄悄了寶貴來見我。”

無人應聲，一扇窗戶卻無風自關。不一會兒後，有人在門外請見，正是寶貴。

“這些時日，遵從於大夫的待，先生的起居都很是規律，飲食清淡，酒，小的們已是看得很，先生要喝隻怕也是不的。何況，長風得了四爺的令，每日晨起都要讓先生打一套五禽戲，幾日功夫下來，居然還很有些效，如今見著卻是好了。”寶貴垂首立在蘭溪跟前，事無鉅細地一一稟過。

蘭溪聽罷五禽戲幾個字時，詫異地挑眉，轉頭向邊上恍若泥塑的耿長風，角上彎，笑了，還是師兄有辦法。

陸詹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又不喜彈，子本就弱，偏偏又喜吃大魚大，更貪杯中之，一直算不得好。年前年後，一場風寒直拖了數月，大病了一場，這回可把蘭溪和遠在千裡之外的耿熙吾嚇了個夠嗆，後者隻差冇有扔下手裡的一切事務，飛趕來。若非皇命在，實在走不開，隻怕已經親至湖州了。但他人冇到，令卻到了，耿長風這個被他派至陸詹邊做護衛的親信，要說他最聽誰的話，頭一個自然是耿四，第二個是蘭溪，陸詹充其量隻能排第三。

蘭溪想象著自家師父不甘不願，被冰塊兒一般的耿長風著打五禽戲的畫麵，就忍俊不，但心中，卻放心了不，心一好，連帶著飯桌上也是胃口大開，加上陸詹這兒這位李嬸兒的手藝也不差，一手家常菜做得那一個香味俱全，就是蘭溪這般挑剔的人也每每吃得停不住筷，這回自然又是大快朵頤。

陸詹見了，不由嘖嘖兩聲，道，“你這臭丫頭，還是個饞丫頭，這般模樣，日後可怎麼嫁得出去喲？”

蘭溪對翻過年來，自家父親和師父時不時將嫁不嫁得出去的話題掛在上，已是司空見慣，如今自然也可置若罔聞，師父說他的，自吃自己的。也是拜了師，上了賊船之後，蘭溪纔對自家師父有了更深的瞭解，這位恍若神人的平野先生，其實纔是個最不懂規矩的人，什麼食不言，寢不語，於他而言，那都是狗屁，比不上他的自在重要。然而，蘭溪習慣了自家師父的不尊規矩，自個兒承庭訓，這禮儀卻忘不掉，仍是用罷了飯，這才漱了口，淨了手，長舒了一口氣，回道，“師父莫非是怕我嫁不出去，要賴著你養麼？”

“哈哈，笑話！你嫁不出去，怎麼就能到我養了？要養也該是蘭景芝那當老子的養。再說了，你自個兒平日裡賺錢就跟用搶似的，那私房銀子不知比為師厚多，倒還好意思要賴著為師養你？”陸詹嗤之以鼻。

蘭溪點頭，表示認同，“這不就結了，那師父還擔心什麼？左右，我嫁不嫁得出去，師父都冇啥損失。”

陸詹氣結，張了張，剛想反駁。蘭溪已經很快地轉了話題，“師兄可有信到？”

“有！不過冇你的份兒。”陸詹板著一張臉，語帶挑釁。

“哦。”蘭溪聳了聳肩，無可無不可，半點兒未影響。

反倒是陸詹，又是一陣氣悶，“冇有信，不過有東西！喏！給你的，拿人的手！”一個包袱被遞到跟前，蘭溪笑瞇瞇地接過，就說嘛，那麼大方的師兄，怎麼會捎一回東西，卻把給忘了？

打開包袱，裡麵不過就是些北地的特產，還有些江南這邊難得一見，但在西北卻很是尋常的稀罕，唯獨有一隻雕工細的黑漆八寶螺鈿匣子，很是打眼。“咦？這是什麼？”

蘭溪一邊狐疑地自問，一邊將匣子打開。猩猩紅絨氈上放著一隻玉簪並一對耳墜，那花頭就著玉質，或綠或白，竟雕了數朵花，但那花卻不是蘭溪悉的，隻是白綠間或，星星點點，竟似野地中不知名兒的花，偏偏卻用這般名貴的和田玉雕，耳墜也是同樣的雕工，同樣的花型。

蘭溪左右將那玉簪和耳墜捧在手心，看了又看，卻隻是覺著好看的，旁的卻看不出什麼名堂了。再仔細一瞧，這才瞧見那絨氈底下著一張白箋，取出展開一看，兩行墨跡赫然紙上，正是蘭溪已很是悉的行草走筆，耿熙吾的字跡，上麵冇有贅言，不過兩句詩，“三月三日天氣新，長安水邊多麗人。”看罷箋上詩句，蘭溪突然笑了，“師兄這禮送得倒當真應景。”

陸詹聞言，探頭過來看，將那玉簪、耳墜和箋上詩句都看了個遍，末了，一擰眉道，“這是薺菜花？這麼好的玉，卻用來雕了朵野花，當真是暴殄天。”

蘭溪卻是笑道，“是啊！這麼好的玉，怕是不會再有第二個人用來雕這不起眼的薺菜花了吧？那我這簪子和耳墜豈不是世無其二？”

陸詹著小徒弟的笑，目微閃，道，“再過兩日便是上巳，你師兄這禮送得確實應景，看來也很得你的心，倒是難為了你師兄那個榆木疙瘩，居然還曉得花心思了。”

自然是花了心思的。蘭溪笑靨如花，三月三，薺菜當靈丹。遠在千裡之外的祝福，收到了，多謝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