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郎，待會兒你與傅家小子下一局。”陸詹認了輸，還順帶誇了傅修耘一句，後者正在暗喜投其所好，有所效之時，便聽得陸詹又道了這麼一句。

頃刻間，思緒翻攪，下一瞬，他便轉，朝著耿熙吾，一拱手道，“之前便聽阿洵說過，耿兄師承先生，棋藝非凡，從來難逢敵手，傅某不才，還請耿兄賜教。”

耿熙吾目暗閃，角輕輕上扯，道，“阿洵說話向來喜歡誇張，我的棋藝也不過爾爾。再說，傅兄既能贏了我師父，必然是深諳此道，反觀我這些年，甚有機會到棋子，怕是無力一戰。”

“切磋便是，勝負不足為重，還請耿兄莫再推辭。”傅修耘抬起眼，笑應道。兩人的目在半空中相遇，四目相對，似在默默較量。

片刻之後，耿熙吾先挪開了視線，道，“那便恭敬不如從命了。不過，如今廳中已備好了午膳，你我先祭了五臟廟，再來切磋。”

這……似乎是劍拔弩張之勢啊！可是……為什麼？蘭溪看看這位，又看看那位，不得其解，卻是攢起了眉心，然後又轉過頭，狠狠瞪向始作俑者，都是這老頭兒，冇事兒乾嘛挑唆著這兩人下棋啊？這分明不是要下棋，而是要當真手的架勢啊！

然而始作俑者卻是冇有半點兒自己挑出一樁事來的自覺，蘭溪的瞪視似乎於他也是不痛不，反而掌笑道，“是啊！哪怕是打架也要吃飽纔有力氣呢！走！走！走！吃飯去。”走了兩步，見蘭溪還在瞪他，一雙眼睛亮錚錚的，都快噴出火來了，說實在的，陸詹都有些擔心這小丫頭會不會一個用力過猛，把眼珠子給瞪了出來。所以，他很是擔心地拍了拍的肩頭，語重心長道，“雖然有些傷人，但畢竟是實話，忠言逆耳啊！你當初說什麼棋品不好隻是因為棋藝不行，我怎麼就偏偏信了呢？”

我纔不是為了這個瞪你呢！我是……我是……蘭溪氣結，還冇有噴出火來，滋滋冒煙兒的小火堆便被兜頭潑下的一盆冰水淋了個通，心涼，心哇涼！“走吧！吃飯去！生氣也要吃飽了纔有力氣。”

到了花廳，噴火的，變了陸詹。“臭小子，你搞什麼？不過就是兩個小丫頭，你用得著又是分桌，又是隔屏風的嗎？”

耿熙吾神不，道，“師父，禮不可廢。”

“狗屁！頭回你冇有來，我們也是一道吃的，怎麼多了一個你，就得分開了？”陸詹罵了臟話還不隻，就差吹鬍子瞪眼了。

蘭溪樂得作壁上觀，閒閒看戲，總以為已算是能氣得師父跳腳的箇中能手了，今日一見，才知的功力比起師兄實在還是差遠了啊！

然而，任憑你狂風暴雨，耿熙吾是我自巋然不啊，連眼皮子也冇上一下。

“迂腐！你就是迂腐！年紀輕輕的，比我個老頭子還死腦筋。”

“耿兄，先生不重規矩，我們也客隨主便纔是。再說，一吃也更熱鬨！”傅修耘終於發話了。

沉默了良久的耿熙吾卻是冇再堅持，從善如流道，“既然傅兄也發了話，那自然冇有問題了。寶貴，讓人進來，把屏風撤了，兩桌合在一。”

寶貴自然很快領人進來忙活了，傅修耘卻覺得有些不自在，怎麼覺，剛纔人家就等著他發話似的？

屏風撤了，飯菜置於一桌，眾人一一落了座。陸詹又高興起來了。隻是，這高興冇有持續上多久，老人家又再度炸了。

“你吃那麼快做什麼？趕著投胎啊！”

不隻是陸詹，就是其他人，包括蘭溪在，也都為耿熙吾吃飯的速度而驚訝莫名。哪怕，平日裡蘭洵吃飯也一個狼吞虎嚥，風捲殘雲，但比起耿熙吾，那都是……事實上，他的吃相併不難看，仍然保持著自銘刻在骨子裡的教養，輕緩而優雅，問題就在於快，太快了。

耿熙吾似乎這才察覺不妥，放下竹筷，輕聲道，“對不住，師父，我習慣了。在西北軍中的時候，每個人吃飯都是有時限的。”

蘭溪先是愕然，而後恍然。若是吃得不夠快，那纔是趕著投胎吧？畢竟敵人可不會等你吃飽了纔來進攻。師父剛纔也說了，哪怕是打架，也要吃飽了纔有力氣。

其餘人，同蘭溪一般，俱是沉默。軍營、戰場，離他們的生活都很遙遠，也就是在剛剛，那麼一句平平淡淡的“我習慣了”，就讓他們有了瞬間的震撼。其中最深的，是蘭洵，畢竟，那是他一直嚮往的所在，神複雜而堅定，他著耿熙吾，眼中的崇拜冇有半點兒遮掩，“四哥，你是條真漢子！”

耿熙吾角輕扯了扯，冇有說話。

陸詹鐵青著臉，沉默良久，末了，卻是一拍桌子，虎著臉道，“為師不管你在軍中如何，現在是在家裡，你就得給我改！就連於大夫都說了，這吃飯得細嚼慢嚥，可彆以為自個兒年輕，就不當一回事。”

耿熙吾心中微暖，道，“我儘量。”

蘭溪挑眉，笑了。師父和師兄還是那樣，同父子。老頭兒還是那樣口是心非，關心的話，非得帶著刺兒說。

傅修耘看了看那師徒倆，若有所思，冇想，這師徒倆的倒很是親厚。抬起的眼，剛好瞄見蘭溪角的微笑，眉心，便又悄悄攢起。

飯間一個小小曲，輕輕翻過。一時飯罷，眾人又再度回到了石榴樹下，隻是這回坐於棋盤兩端的人換了傅修耘與耿熙吾。

蘭洵笑向蘭溪，道，“妹妹，你要留下來看棋麼？那你是幫四哥還是幫表哥？”

蘭溪的迴應是狠狠瞪他一眼，道，“茶涼了，我去給你們重新沏過。”話落，尋了托盤來，將茶碗一一收妥，端著轉走開了。

蘭洵著有些怨氣的背影，笑得樂不可支，“看來妹妹是對自個兒也冇信心啊！”

蘭灝輕咳一聲，橫他一眼，“適可而止。”

傅修耘手棋盒中，抓了幾枚棋子，握住，衝耿熙吾道，“耿兄，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