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說罷，歎口氣：“思來想去，還是不放心哪，寧王在南昌，盤踞多年，收買了多人心，又暗中結識了多的黨羽，再有，那梅嶺的山賊，還有鄱湖的水賊，哪一個是省油的燈，太子和繼藩他們，畢竟年輕，勇武有餘，膽子是真的大，可朕就擔心他們得意的忘了形，卻不知，那南昌城中，多心懷不甘之人，暗波湧，這暗的敵人，可比明的敵人，要可怕的多。”

    “朕既行了一半，豈有折返之理，不妨如此，下旨，命五軍營返京，依舊衛戍京師，朕則繼續擺駕南昌府，來都來了，不去看看，也不。”

    這好端端的駕親征，卻了巡遊。

    畢竟……銀子都花了，還都是弘治皇帝的錢，這麼多糧草都調度了，出征之前，也犒勞了三軍，回家？你們肯退銀子不，不退？那麼……走吧，到南昌去。

    張懋心裡，卻不知該怎麼說好，了麻。

    更可怕的是，他覺得作為國公，世君祿，得知寧王叛平息，本是該高興才是，可是……

    …………

    連夜，張升被醒來，聽說陛下連夜召問，那馬文升和他睡在一個帳子，一聽陛下召問，倒是奇了：“陛下為何不召老夫？”

    那小宦，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馬文升便一軲轆翻而起，反正他沒睡，捋了捋，戴上了烏紗帽，擔憂的對張升道：“張公，我乃兵部尚書，若是有軍，定是召我而不召你，倘是京裡出了事，那也該讓我二人，一同覲見。可為何獨獨召你，張公有想過，怎麼回事嗎？”

    張升穿戴衫，一聽，臉都綠了。

    馬文升拍拍他的肩：“從前我總以為，我這兵部尚書，是不幸的。兵部、兵部，啥事都是我倒黴，怎麼我就這麼背呢。這幾年你看看，日的被人誅心哪，可現在，我想明白了，我這些算什麼呢？我兒子，至沒去西山，他還小嘛，我是老年得子，沒在西山讀書，也沒跟著太子殿下去南昌，所以我已很幸運了，可我從前，竟因為區區一些公務上的遭人白眼，便自哀自怨，哎，說來，真是慚愧。”

    張升嚇得臉都白了，白的滲人：“可不要說，不要說。”

    “好，好，不說，我和你一道見駕，若果真有事，我也照應著你。”馬文升頷首點頭，卻依舊同的看了張升一眼，可憐啊，白發人送黑發人，兒子有腳疾，就已是不幸了，還攤上這麼一檔子事，聞著傷心，聽者流淚。

    張升雖是說不要說，一副絕不相信有什麼壞消息的樣子，可心裡，卻已是大浪翻滾。

    “走吧。”

    “不不不。”張升哽咽。

    “怎麼了？”馬文升道。

    “老夫，邁不步。”張升淚流滿面，扶著牆，仿佛隨時要摔倒。

    馬文升更是哀歎一聲：“來，我攙你。”

    他攙著張升，到了大帳，命人去通報。宦帳，道：“陛下，張部堂來了，還有馬部堂求見。”

    “都進來。”弘治皇帝興勁沒有過去。

    卻見馬文升小心翼翼的攙扶著張升了大帳，這張升一進來，應聲而倒，匍匐在地：“陛下，臣……臣來了。”

    宛如要上刑場。

    馬文升也忙拜下：“臣見過陛下。”

    “來的好，來的好啊。”弘治皇帝滿面笑容。

    論起來，這張升之子，張……張元錫是嗎？還是太子的門徒呢。弘治皇帝滿面紅的道：“張卿家，你們真是一門忠烈啊。”

    忠烈二字，猶如尖刀，直刺張升心髒，這……這就忠烈了？

    “陛下，陛下的意思是……”張升聲音抖。

    弘治皇帝道：“噢，你還不知吧，你的兒子……”

    兒啊……

    張升想要嚎，眼淚刷刷的落下來，可他如鯁在，沒有吼出來。

    只是匍匐在地的他，幾乎癱下。

    “你的兒子是張元錫啊，真是了不起的人啊，箭無雙，當初，死了韃靼五太子，這一次，死了叛逆寧王，還有寧王之子上高郡王，此二賊，乃朕之心腹大患啊，若非是張元錫，這寧王，如何能授首哪？”

    “啥？”趴在地上的張升突然神一震，錯愕的看著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看了他一眼，道：“蕭伴伴，取奏報他看。”

    一封奏報送到了張升的手上，張升打開，一看，懵了。

    一旁的馬文升，探頭探腦，他看的雖不真切，可結合了陛下方才的話，一下子明白了。

    沒死啊？

    這是走了狗*運哪。

    為啥別人都走狗*運呢？

    原本心裡充斥著同，原本對於生命，多了幾分寬容和理解。原來對於命運，有了幾分新的悟。原來覺得自己神上，得到了升華，所謂不以喜、不以己悲，人生的道路，還很長很長，小小的跌宕，不足掛齒，不信，你看看人家。

    可一下子，這些神，這些悟，一下子九霄雲散。

    馬文升發懵，突然有一種，為啥別人都過的好，而我這樣糟，渾充斥著顧影淒自憐的覺。

    人生……真是……哎……

    …………

    張升卻是目不轉睛，將這奏報，連續看了數遍，放知事的始末。

    自己的兒子，跟著太子和方繼藩，在周的計劃之後，飛球升空，他舉弓連，先死了寧王，此後是上高郡王，而後是寧王的親幕友，還有還有幾個叛賊的高級武，半盞茶功夫，匪首們便殺了個幹幹淨淨。

    這……牛大發了啊。

    張升神抖擻，腰不疼了，不痛了，容煥發：“陛下，臣…”他頓了頓，收斂了面上驕傲：“臣慚愧，犬子區區尺寸之功，何足掛齒，只不過，會幾箭罷了，且這箭之，運氣多一些。犬子能中，皆賴陛下洪福齊天，太子殿下英明神武，駙馬都尉方繼藩調教的妥當的緣故，與陛下、太子、駙馬都尉相比，犬子不過……哪裡敢居功，陛下方才所言，臣萬萬不敢接。”

    啪嗒，行雲流水重新跪下，匍匐在地，一氣呵！

    弘治皇帝大樂：“哈哈，朕還在說，朕這犬子沒立什麼功，都是卿家之子的功勞，還有朕的婿，他立了什麼功勞啊，不過是跟著去湊熱鬧，若非卿子，哪裡會有這樣的功勞，現在你倒是謙虛起來了。”

    張升咬死了道：“陛下此言差矣，所謂運籌帷幄，決勝千裡，犬子不過殿下和駙馬都尉一枚棋子而已，棋子再好，終究為棋，還請陛下明察秋毫。”

    弘治皇帝笑的看著張懋：“張卿家以為，哪一個功勞大？”

    “……”張懋沉默了很久：“都很大。”

    弘治皇帝對此不滿意，看向一臉發懵，顧影自憐的馬文升：“馬卿家以為呢？”

    馬文升心如麻，也隨口道：“都很大。”

    弘治皇帝依舊不滿，看向了歐志：“歐卿家，你來說。”

    歐志沉默了片刻，道：“陛下，吾師大！”

    “……”

    這就有點不太要臉了。

    不過細細想來，確實如此，朱厚照和張元錫都是兒子，哪有做爹的，吹捧自己的兒子的，這老王賣瓜，自賣自誇，說出去別人會笑話的。可方繼藩，乃歐志的恩師，這恩師就相當於爹，所謂子不言父過，我自己的爹，我不吹，誰吹，誰跟你客氣？

    弘治皇帝笑的道：“歐卿家的話，很有道理，這飛球，是繼藩折騰出來的，西學和書院，也都是繼藩鼓搗出來的，若非這兩樣，如何誅寧王，這居功至偉者，乃繼藩也。何況，他先登南昌城，朕曾說過，先登南昌城者，封侯，朕是開了金口的，豈能食言？當初，方繼藩為駙馬都尉，被朕虢奪了侯爵，可今日他立此大功，朕當再敕其侯爵，歐卿家，你記著，預備擬詔。”

    “臣遵旨。”

    弘治皇帝又看了一眼激不已的張升：“朕還說過，誅寧王者，封侯，這些話，諸卿家都聽說過了吧？朕……說話是算話的。”

    封……封侯……

    大明的侯爵很稀，明初的時候，封了一批，也殺了一批；靖難時封了一批，結果土木堡之變，被一鍋端了一批，許多人家，那也是的父親帶著兒子一起跟隨英宗皇帝駕親征的，結果一場土木堡之變，直接絕嗣，慘不忍睹。

    這一次封爵，竟多在西山，連續封出去了幾個候和伯，已算是極難得了，張升萬萬料不到的是……自己的兒子，竟也有封侯的一天。

    這是多大的福分啊。

    自己的兒子，本只是個瘸子，坐井觀天般的待在家裡，可現在，卻直接躋名流，自此，子孫後代，益無窮。

    恍如做夢一般，張升沒有猶豫，泣道：“老臣……老臣謝恩。”

    弘治皇帝搖頭：“這是元錫應得的，立功封侯，乃天經地義，張卿家啊，你生了一個好兒子啊。”

    馬文升在這一刻，想起了自己老年得子，生出來的那個頑，人家生出來了個好兒子，我馬文升，生出來了個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