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
院子裏盈盈綠綠,先前種下的花株已經含苞待放,似乎在等待盛開的時機。
江霽月出月子後,拿著各類珍貴補品來看過一次。
葉南的狀況又差了些。
現在的眼前已經是一片黑暗,不進半線,五皆有不同程度的病損下降。
除此之外,的肝髒和腎髒也出現了衰竭趨勢。
何醫生開了靶向藥,叮囑開始吃藥。
葉南掂量著手心裏形狀與各異的藥片,角揚起苦的笑。
這藥,每天吃的要比飯多。
每每看眉都不皺的咽下一把把藥片,慕雲起的心便一次比一次疼。
他折轉多次,通過何圳青的人脈,耗費財力力請來世界各地的專家名醫,隻為與死神對抗,哪怕能留片刻。
數不清這是第幾次,葉南輕輕握住男人的手。
慕雲起正用棉簽住的點,沉重的目中出擔憂。
“我是不是按的太用力了?”
葉南輕輕搖頭,“沒有,我隻是覺得,那麽多厲害的醫生都束手無策,就這樣試下去,真的還有用嗎?”
“一定會有的。”
看著黯淡無神的雙眼,男人的心仿佛被利刃切割,來回痛苦。
“你會長命百歲。”
慕雲起的大掌附在腦後,又輕輕下,順著的長發,順紅了自己的眼眶。
葉南淡淡一笑,心底清楚這是安的話。
回家的路上,聽到車窗外傳來的賣聲,葉南拉著慕雲起的角,說道。
“我想吃冰糕。”
天熱了,胡同口經常有賣冰糕的流攤,攤主大多是上了年紀的大爺大娘,冰糕也是自己做的。
這種攤子沒有什麽許可證,可味道尤其引人懷念,是小時候吃過的味道。
慕雲起命司機將車停在路邊,又轉頭對說。
“在車上等我,我很快就回來。”
葉南點頭“嗯”了一聲,安靜乖巧。
慕雲起起下車,來到冰糕攤前,見到攤主,愣怔著張了張。
“…張婆婆。”
老人頭發比幾年前又花白了些,子骨看著倒還算朗。
張婆婆抬起頭打量起麵前的人,許久,才眨著眼道。
“是你啊小夥子。”
“嗯,我買冰糕。”
張婆婆應了一聲,打開蓋子取冰糕。
“是買給那丫頭吃?”
“嗯。”慕雲起哽咽著,悔意漸漸漫過全。
如果當初的自己能正視對的,現在就不會變這樣。
張婆婆取出冰糕,察覺到男人緒低沉,邊給冰糕模邊緩緩說道。
“我依稀記得,你當初來找我,詢問那丫頭的世,隻要我說的是與有關的,你就聽得尤其認真,就是那眉頭皺的…哎呦,我就想啊,這到底是有仇還是有恩啊?你走了之後,我就一直擔心這事,今天看見你,我這心反倒落地了。”
慕雲起輕歎一聲,仿佛道盡了悔意。
“的痛苦,都是我帶來的。”
張婆婆將冰糕模,用幹淨的紙巾裹住木柄。
“世上有太多後悔事,但傷痕已,結痂掉了也還留著塊疤。不經曆痛,你又怎麽能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麽呢?”
說著,張婆婆又把冰糕遞給了他。
“拿去給那丫頭吃,不要錢。”
慕雲起接過手,看著手裏的冰糕,又下意識看向停車的方向。
跟張婆婆打過招呼,他最終還是出幾張紙幣放在錢盒裏,轉大步向走去。
“怎麽這麽久啊?”
葉南聞到了冰糕的香甜味,開心地笑著問道。
慕雲起坐到旁邊,拉過的手,慢慢把冰糕放到手中。
“賣冰糕的婆婆心善,說不要錢,免費請你吃。”
葉南驚訝地張開,“這怎麽行?這麽熱的天,老人家擺攤很辛苦……”
“放心,我給過錢了。”
聽到男人這麽說,葉南才又展,兩隻手握住木柄,把冰糕湊向他。
“你嚐嚐,我小時候隻吃過一次這樣的冰糕,香香的。”
那支冰糕,是一位好心的阿姨,見大熱天在街上可憐的乞討,買給吃的。
那是吃過最香甜、最好吃的冰糕。
看著的笑容,慕雲起心中的痛意越發洶湧。
明知道經曆過不幸的年,他卻還是有恃無恐的支著對自己的。
除了悔意,還有恨。
他恨自己,恨那個當初不敢正視的自己。
與相比,他才是那個懦弱的人。
慕雲起就著的手咬了一口冰糕。
其實香味很重,但這卻是他這輩子吃到過的最好吃的冰糕。
“好吃嗎?”問。
“好吃。”他紅著眼回答。
葉南笑彎了眉眼,跟著咬了一口,連連點頭。
“唔…就是這個味道……”
“很涼,慢點吃。”
車重新啟,慕雲起出紙巾替拭角,葉南則咬著冰糕,時不時地說著記憶裏的冰糕攤。
夕過車窗,一部分灑在兩人上,人說著,男人聽著,仔細品來,香甜的氣氛中總是摻著無論如何都無法抹去的苦,像是開心的假象,殘酷無。
幾天後,慕雲起得到了葉南的檢查結果,與之前無數次都相同的結果。
“怎麽樣…?”
聽到他掛了電話,葉南語氣中帶著一期,輕聲問道。
男人許久沒有回話,便心已明了。
“沒關係,這樣已經很好了。”
慕雲起放下手機走到麵前,緩緩擁人懷,痛苦的閉上眼睛。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男人一遍遍地重複著三個字,葉南心中容,眼淚從眼尾落,沒衫。
抬起手,輕輕拍打著他的後脊。
“你每天給我加油打氣,讓我堅強起來,怎麽自己反而做不到了?”
仿佛擔心人下一秒就會消失,慕雲起抱住懷裏的人,不肯放手。
“你不會離開我的…不會的……”
“嗯,不會…”
葉南還在安他,心裏卻很清楚,陪不了他多長時間了。
秋。
院子裏盛開的滿天星開始凋謝,打蔫的花朵落了一院子,秋風吹過,紛飛蕭瑟。
藥治療已不見效,葉南開始頻繁住院,以此穩定病。
的呼吸係統也出現了問題,需要借助呼吸機來輔助呼吸。
能變差,葉南能下地的活範圍僅限於病房,實在憋得慌,慕雲起就會推著去住院部外的花園轉轉。
花園的小路種了一排法國梧桐,眼下正紅,傍晚的打在葉片上,似乎更鮮豔了些。
葉南麵蒼白,鼻腔戴著呼吸管,秋風拂過樹梢,一片楓葉正慢慢飄落,落在上。
察覺到落,上葉片,緩緩拿起。
“這楓葉是不是很好看…”
慕雲起蹲下,看著手裏火紅的楓葉,又將額前幾縷碎發別到耳後,聲道。
“好看。你喜歡我們就在院子裏也種一棵,等你出院我們就回家種。”
人蒼白的角有了上揚的弧度,啞聲道。
“好…”
“冷不冷?”
“不冷…”
“喝點水好不好?”
“好…”
“是溫的,慢點喝。”
“嗯…”
天氣一天比一天冷,眼看了冬,葉南的病又加重了些。
一天中的大部分時間都在昏睡,慕雲起寸步不離,他太害怕了,怕哪次睡去就再也不會醒來。
何圳青說這不是好兆頭,每每說起讓他做好心理準備,慕雲起都是一個人木訥發呆,許久也不跟人說句話。
何圳青看在眼裏,心底也不好,這是誰也不希看到的結局。
了冬的北城下了第一場雪。
葉南吃了一小塊慕雲起洗切好的草莓,酸酸甜甜的,很好吃。
慕雲起又遞了一小塊草莓,見吃下,才開口說道。
“我在花園開了一小塊營養土,移了幾株草莓苗,春天就能結果了。”
“真的…”
“嗯,許多種植事項,我都問了給我們送柿子的鄰居大叔,老爺子也熱,教了我許多。”
葉南心底升起期盼,“真想快點出院……就能回家了……”
慕雲起握住冰冷的手,忍下哽咽。
“很快的,你很快就會好起來,等回了家,我給你做草莓蛋糕。”
“你會做蛋糕了……”
“劉媽教我的,我做的還不錯。”
葉南笑,“那我一定要嚐嚐……”
“好。”
日子過得很快,轉眼就要過年了,醫院也有了些年味。
或許因為今天是除夕,過年氣氛的染,葉南的神狀態好了許多,臉上有了許久不見的,甚至早飯一口氣吃掉了整碗蛋羹。
看著有了神,慕雲起這段時間來的抑也驅散了很多。
醫生和護士還排著每間病房送了糖果和水果,葉南拆了一顆草莓糖,好像含在裏,甜在心裏。
“劉媽包了餃子,還有你喜歡的白糖餡和紅糖餡,一會兒就讓司機送來。”
葉南聽了高興的點頭,“好…”
餃子送來時還熱著,葉南一連吃了幾個,慕雲起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不太對勁。
這是……
男人的心仿佛落無盡深淵裏,撕心裂肺的恐懼充斥著渾上下的每個孔。
“葉南……”
“嗯…”
人應聲,順著聲音抬起頭。
慕雲起用力抓起的手,哭腔無助。
“你答應過我…不會離開……”
病房裏的背景音是電視裏傳來的春晚歌曲表演。
晚會上歌舞升騰,歡聚一堂。
“…我答應過你啊…不會的……”
察覺到男人的不安,葉南心裏也不好,明明知道結局,卻還是說出了騙他的話。
時針、分針一點點走,慕雲起離開了一小會兒,回到病房,便給裹上了厚厚的外套,帶著走到病房外,兩人並排坐在了長椅上。
“……今天晚上有月亮嗎……”問。
“有。”他答。
“還有這個。”
話落,葉南耳邊便響起了煙花升空,又迸發綻放的聲音。
想起去年的今天,他也是這樣拉著,陪看煙火。
絢爛的煙火點亮夜空,葉南微微仰頭,看不到,仿佛又像是看到了。
“……很漂亮……”
慕雲起一直看著,眼圈發紅。
“以後,我們每年都看煙火,好不好?”
“……好………”
“看幾十年,看到頭發花白…看到我變老爺爺…看到你變老…你答應我…”
葉南輕輕靠在他肩頭,雙手輕輕搭在他臂彎,輕輕呼吸。
“……好…………”
慕雲起攬過的肩膀,著滿天煙火,絢爛,卻轉瞬即逝。
“…葉南…我們結婚好不好…”
“………好………………”
人覺得困意席卷全,眼皮沉重的抬了又抬,勉強支撐著自己回答完男人最後一個問題,終是抵不過合意。
察覺到的下頜輕輕偏倒,搭在自己臂彎的雙手也無力垂下,慕雲起僵的仰著頭,再也無法抑製潤的眼眶,肆意從眼尾落。
煙火還在盛放,長椅上,男人抱著人漸冷的,一遍又一遍地用抖的吻過的額頂,失措無助。
稍遠,何圳青也看得紅了眼,他本不該上前打擾的,可是……
“把給我吧。”
慢慢走到慕雲起前,何圳青才看清他愣怔呆滯的神,猶如失魂。
“把給我。”
他再次開口道。
慕雲起完全失去了對外界的知,直到何圳青來他的手,他才青筋暴起,紅著眼低吼。
“滾…”
何圳青退開幾步,理智著他冷靜。
“我可以滾,但移植不能等。”
慕雲起緩緩扭過頭,怒瞪著對方。
“你說什麽…”
“葉南簽了捐獻,知道你不同意,便不讓我告訴你。”
回憶拉扯,時間回到一年多前,那是葉南剛與“零號病人”對抗失敗。
何圳青看著剛才離開辦公室又折回的葉南,他推了推鏡框,問道。
“你想好了我就幫你定治療方案,你放心……”
“不是的何醫生。”
葉南坐了下來,認真道。
“有件事,我想請你幫忙。”
“……”
聽過的請求,何圳青略顯吃驚。
“你要做捐獻?”
“嗯。”
葉南鄭重點頭,“我知道,我的狀況應該不太符合捐獻標準,但如果能幫助更多人恢複健康,這也算是我活在這世上的最後意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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