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個別膽大包天的敢在人群里憤然質問，“非是我等膽大妄為，只是府衙從始至終也未將我們百姓的命放在眼里。府衙分明有藥，卻一日只限十份。試問大人，南江城里每日有多人在死去？”

江齊言當然知曉。

每日南江城的死亡名單都擱在他桌案上，從開始的幾十，幾百，到如今的上千……

他無法回答。

那人又問，“大人口口聲聲說我們妖言眾，說并沒有那所謂的仙子。那能治疫病的十份湯藥是從何得來？又為何每日只有十份？”

這話激起了群憤，很快有人附和，“是啊！大人必得給我們一個代！”

代，代……

江齊言抬目去，滿眼里都是百姓憤然刺目的臉。

連日里他不曾合眼，滿心都撲在南江城的案牘之上，如今卻這一聲聲震人心神的質問晃了眼。

他形搖晃，險些從臺階上栽倒下去，好在人從后扶住。

是喬裝男子的沈清棠，在他邊輕聲道“大人可不能倒了下去，不然這滿城的百姓就要將我撕裂了。”

聲音平靜，卻萬分從容淡定，江齊言聽了心神一震，瞬間清醒。

他的確不能倒。

南江城里不能無主，不然就當真要步陵川后塵。

他咬了牙，強撐著子看火把下映著的百姓的臉。每個人都仰首看著他，只覺得他的眼眸一瞬間迫又瘆人，帶著居高位者與生俱來的威懾。

“府辦事，何須跟爾等代？”

他聲音里也帶著凌厲的威，人心生膽怯，“你們聚眾擅闖府衙，是想作何？公然造反嗎？！”

造反，這罪名可就大了。禍連三族，罪及親朋。

  他們所求不過是為了想活命，可沒想將自己折進去。

人群開始攢，有竊竊私語聲。

江齊言冷眼看過去，見人心已然不齊，再厲聲吩咐衙役，“膽敢有人擅，皆按謀逆罪論，殺無赦！”

話音落，刀劍齊出鞘，寒如水，攝人心魄。

百姓中不乏上次在府衙前鬧事者，曾親眼見過那刀子直朝著人脖頸落下。頃刻間，人頭便已然落地，轱轆滾在腳下。

膽寒從心頭爬起，漸漸彌漫全。

不知是誰先喊了一句“快跑啊！衙門又要殺人了！”

這話如平地雷一樣在人群里炸開，到底是手無寸鐵的百姓，如何能跟持有刀劍的衙役對抗？無異于以卵擊石。

眾人頓時如驚弓之鳥，四下奔逃。

不消片刻，西廂便重歸往日寂靜。

江齊言也終于卸下滿重擔，閉上眼，直的倒下去。

“大人！！”

邊的衙役驚呼。

江齊言也染上了瘟疫。

他高燒不退，神志也不清醒，朦朦朧朧間只看見有人端著湯藥朝他走來。黑漆漆的藥里混著濃稠的腥氣，他下意識往旁邊躲，卻又人將腦袋給掰了回來。

那碗混著腥氣的湯藥被灌進嚨，他止不住的嗆咳。

“別吐。”

沈清棠出

聲制止他，“你要是吐了出來，我的就白流了。”

他聽話吞咽，又沉沉睡去。

再醒來，是采薇在房里伺候著。

他染了疫病，尋常人不敢近。

高燒剛退，江言齊的頭還有些昏沉，強撐著子坐起來，問采薇，“陸姑娘呢？”

“我在這里。”

沈清棠推門進來，又換回了子裝扮，一青素，難掩清麗，只臉因失過多甚是蒼白，平添了幾分病若扶風之姿。

將手里的湯藥擱在桌上，過來看他，“大人可好些了？”

江齊言約記得先前的形，那碗帶著腥氣的湯藥，不由問。“你將那藥給我喝了？”

衙門里每日十副，只救重病垂危之人。

他喝的，是另外一個人活下去的生機。

“大人是知縣，南江城百姓都倚仗著你。你若是倒了下去，百姓就沒有希了，又何談活命？”

沈清棠聲音輕輕，說出的話卻是一語破的。

將桌上的湯藥端過來遞給他，“大人的病已經好了，這碗湯藥是補氣的，大人喝了它，換裳出去罷。宮里的醫已經到了，正等著大人呢！”

醫到了，南江城的數萬百姓便有救了。

江言齊來之前，醫便已同衙門里的大夫會過話了。知曉了瘟疫的大致況，也知曉了衙門里住著個姑娘，的對于治療疫病有奇效。

“但一人之實不能救南江數萬百姓之眾。”

江言齊心里焦急，面上

仍是沉穩，拱手對醫道“還請大人早些診斷，研制出治療疫病的方子。下在這里，代表南江城的百姓，拜謝大人。”

“江大人客氣了。”

醫姓吳，名牧，虛手來扶他，“我既來了南江，定當竭盡全力，江大人放心。只是，我得先見見那位能治病的姑娘。”

沈清棠得了江言齊的命過來見吳牧。

把脈問診，問的還是之前大夫問的那些話。只在最后深深看一眼，若有所思道“我與姑娘是否見過，總覺得有些面善？”

幾次進宮，想是當真他見過也未可知。

沈清棠強裝鎮定，搖搖頭，“或是人有相像罷。民從未去過上京，想是沒有那個福分能見過大人。”

吳牧不疑有他。

他醫實是高超，點燈熬油幾日，徹夜研讀古籍《金匱要略》，竟當真得了滴藥的法子。

江言齊得知這消息，不甚欣喜，當即去找沈清棠。

“陸姑娘。”

正是久雪初晴日，窗臺前的姑娘聽得這一聲喚，回過來，就難掩歡喜的江言齊一把抱住。

他語里有后怕，也有慶幸，“陸姑娘，南江城的百姓有救了。”

耳邊是姑娘輕聲細語的揶揄聲，“我知道了，但是大人這麼激，我都快被大人勒死了。”

他這才回過神來，慌忙松開，連聲道歉，“對不住，陸姑娘。我實在是太高興了。”

“我知道。”沈清棠眉眼微彎，含笑看著他，“江大人是個一心為民的好。南江城里有大人，是南江百姓的福氣。”